温暖的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三人围坐在毛毯上，端碗喝着热粥。
“还喝吗？”清愁看着道士碗中的粥喝完，连忙开口问着。
“再来一碗罢。”少年儒雅地伸手将碗递给她。
清愁放下手里的碗，接过他的，到一旁去盛好。
虽然误会是解开了，可两人还差着他天大的恩情，自然要上心一些。
“咕噜……咕噜！”楚霞又是一碗热粥爽快下肚，从前弃之不顾的白粥，如今却犹如绝顶佳肴。
“小心烫，吹一吹再吃、米粥管够。”
乾德道谢接过木碗，一边朝楚霞笑着招手，让她慢些吃。
“子非哥，真的得多谢你，不然我和阿青，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楚霞这会又抹着掉泪，不过这次总归是喜极而泣。
“乱世求存不易，两位皆是孱弱女子，能一路撑到这里，遇上小道，已经是一种缘分了。”
乾德轻轻吹斜热粥散发出的白气，抿了一口。
“那子非兄明日打算去哪？是否也去那惠安城？”
清愁往篝火里添了几块柴木，试探着询问他。
“既然选择出手帮了两位，自是要护送两位一同进城。”
“进城之后呢？两位可有去处？但我听你们的口音不像这培国人士，倒像是庄国口音。”
乾德不经意地讲着，两女却是心下一沉。
“我二人确实不是培国人，前些年随着阿爹做生意，方才迁到培国。”
清愁面露忧伤，接着讲道：
“只是爹娘他们……都死在那一夜，我们姐妹女扮男装，逃了许久，才苟活至今。”
“节哀，是小道多嘴了。”
乾德看两女神色都黯淡下去，
赶忙终止这个话题。
“不如这样，城中有我救济过
的不少人家，我带你们先去投靠。待到日后战乱安稳下来，是去是留，你们再自已决定，如何？”
“这样岂不是又要亏欠子非兄，受之有愧！”清愁连忙摆手，救命之恩已经无以为报，哪里还好意思再给他添麻烦？
“说了是缘分，便将这份缘分善了。”
乾德一直坚持要护送两人进城安定，楚霞也开口附和，她最终只得犹豫着答应下来。
这少年道士的热心虽然温暖，但清愁总感觉不自在，或是太过明晓人心的冷暖，世道的无常。让自已处处谨慎保护自已的同时，也变得冷漠起来了吧。
若说子非道士贪图她们的美色，以他的修为境界，霸王硬上弓都毫无问题。若是想得到其他好处……自已和楚霞一路来掩藏的极好，应该未曾有人发现她们的真实身份。
清愁只愿是自已小人心思，不该如此揣测一个心怀仁义的道人。暗暗记下子非乾德的恩情，希望日后有机会还报。
…………
“夜深了，两位便借着这毛毯睡上一夜吧，我去洞外守着。”
三人饭饱，坐在篝火旁闲聊了半天，乾德觉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伸着懒腰讲道。
“子非兄费心。”清愁讲着，见他点点头，便跨着大步出去洞外了。
“我看外面聚集了不少人，我们不用轮流看着吗？”
楚霞见他一个人出去守着，有些担忧地问道。
先前子非带自已进洞之时，就有人别有用心跟踪过来。
升起篝火跟煮米粥时，飘出洞外的亮光跟米香更是将那群还未上路、饥肠辘辘的人们全都吸引了过来，聚集在洞外虎视眈眈地张望着。
他们就像一匹匹饿得骨瘦嶙峋的恶狼，在落着雪的黑夜里蛰伏着，眼里闪烁着凶狠的绿光……
“修士跟凡人终究是有区别的，就外面这些人，还威胁不到他。”
清愁开口安慰着，楚霞低头想想也是，白天里那名黑脸大汉，在他面前压根没有还手之力。
“我真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练气了。”
楚霞皱眉懊悔着，清愁不能修行是因为天生的体质问题。自已虽然天赋一般，但这么多年毫无长进，是因尽数毁于嬉戏。
“凡事皆有所悔，唯恐知错莫改。今后什么事都要靠自已，要上心才是。”
清愁躺了下去，今晚有乾德提供的柴木，整座洞里都烤的暖和，舒适得让她有些恍惚。
“你先睡吧，我出去守一会夜。”
楚霞说着，毛毯上起身，就准备出去。
“别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清愁不放心地吩咐道，小丫头点点头，就欢快地跑了出去。
“子非哥！”一出洞外便看见了他的白袍身影，楚霞连忙凑过去。
“你怎么出来了？”乾德看见她出洞，很是意外，“手给我。”
“哦？”她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递了上去。
忙拉过她的手，传出罡气为她护体驱寒，刚出洞感觉到的寒冷立即退散。
“我怕你一个人守夜太孤单，就出来陪陪你。”楚霞腼腆的笑着，虽然她满脸尘灰土色，但一笑起来，一双眼眸依旧像两轮弯弯的月牙一般。
“好看……。”乾德直勾勾盯着她的双眸讲道，羞得她一下子将头低了下去，脸上浮现红霞。
“你若是洗净脸，应当也是天仙模样。”乾德笑着招手拿出一张较小的毛毯铺到地上，拉着她一同坐下。
“你看，这些人像什么？”
他指了指远处黑暗里蛰伏着的那些人，问道。
“像……像野兽。”楚霞看到黑暗里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饥渴目光，如实地回答。
“对啊，像野兽。”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了，长叹了口气讲着：“他们本跟我们一样，都是人，可现在，却是择人而噬的兽。”
“这都是培国国君荒淫无道，各地诸侯野心勃勃，方才导致战乱的局面……。”
“不……问题真的只是因为战乱吗？并不是。流民、饥荒、灾祸，这些不过是凡人所要面临的。可为什么连带着王侯贵族，世家宗门都一并动荡起来呢？”
“人心就像深渊，看不到尽头。”乾德摇了摇头，接着讲道：
“所以我很佩服两个人，一个是庄国丞相——谢子安，另一个是天下至圣，九霄圣君——谢子渊。”
“他们确实都是很伟大的人。”楚霞肯定地点头，谢叔叔的对于大庄百姓的造福，说是千古之功也不为过。
“其实我此行并非与你们同路，正好相反，我是要前往庄国境内去寻谢先生的女儿。”
他的深邃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悲伤，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谢先生虽然遭受昏君杀害，但其女谢清愁尚存于世。传言此女华冠京都，聪慧不输其父，只要能救回她，日后若有一席之地为她用武，必可再创盛世！”
他说到后面，语气愈发激动，几乎要振臂而呼。
“那样，便不会有人，再将人逼成野兽，像你这样的女子，也不必藏头掩面，整日提心吊胆地活着……。”
楚霞默默听着，她好似也被他心中的热血所感染，不禁沉思起来。
这一路上，光是鲜血跟惨叫，基本已是习以为常。弱肉强食、男尊女卑……贪婪、卑鄙、虚伪、冷漠……
柔弱的女子沦为玩物、孱弱的老幼被欺辱掠夺……
此时她终于明白，为何那个既无像爹爹一般富甲天下，也没有同泽朗帝一般修为盖世的谢叔叔、会那般受人敬重。
其实她很想开口告诉子非乾德，他想深入庄国寻找的谢清愁，就在洞里。
可她不能说，她记着跟清愁的约法三章，就算要坦白，也得跟她商量过才行。
“你送我们进城，不会耽误你的行程吧。”沉默了一会，楚霞伸手拂去他肩上的落雪。
“不碍事的，进庄寻人一事，我本就机会渺茫。谢先生施恩于天下，应当会有许多人前往营救。这么些天过去，没有落入朝廷手中，就该是安全了。”
子非乾德解释着，也为楚霞拂去身上的积雪。
“希望一切顺利吧。”楚霞闭上双眸，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
子非乾德见状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制止她。只是两人拉着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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