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飞不进的地方,兰麝可以。
她化作白蛾,飞得高,不引人注目,沿着围墙边,落到侧屋窗沿。
窗户到处都是漏了没补的缝隙,寒风肆无忌惮毫无遮蔽朝内涌。里面的人冻没冻死兰麝不知,倒是方便了她钻进钻出。
屋内无灯,借着微弱的月光,家具摆设陈设一概没有,只有两张掉了漆的木椅与一张破桌子。
金线锦衣镂龙案男子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胸背挺直,双目微阖,静默,沉寂。
深色锦袍不染一丝尘垢,纤长指尖摆在桌面上,偶尔轻点一下。眉目隽朗中透着坚定,鼻挺唇薄。
月光从兰麝钻进的窗缝中漏进一星半点,把他映得朦胧,如同一幅俊而洒逸的剪影。
这,这是醇王?下了牢狱的?
兰麝停在随时都像要塌下来的朽木横梁上,犯了疑惑。
这怎么都不像,别是弄错了吧。
下了牢狱受刑与否不说,身在当下的环境,吃不好睡不好是肯定的,怎么还这样气派有风范。
但从他的相貌与身形来比对,却又同浮月说所吻合,的确如仙人一般气宇不凡。
兰麝忽闪两下翅膀,不知该怎么办了,心想要是在此之前能见过醇王一面就好了,便不至于连人都不认不清楚。
这时,叩门的声音传进来,吓了兰麝一跳,往暗处躲了躲。做贼心虚,哪怕是幻成再微小难以察觉的事物也总担心会暴露。
兰麝头一回下山办事,没有经验,提心吊胆。
“王爷。”斑驳露出的木头纹路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条缝隙。
黑色宫制服纹银线的男人从门缝挤进来,戴着缀着宝石的太监帽,躬身也能看出个子不高,话声轻得像蚊子嗡嗡。
进来后,随后关了门。
屋里暗,兰麝的位置看不清太监的脸。
“王爷,王君中毒一事事发已过半月,外面迟迟没有动静。清妃娘娘今儿找女官带话,说抱病躺着已有好几日,动弹不得,屈得很,恐难再坚持。
还说,除那日去铜碟儿山烧香遇匪徒之外,没有其他状况发生。
她请您当机立断,切勿拖延得太久,无论有无真凭实据,若真认为对方是个威胁,处理了就是。
夜长梦多,宫内流言四起,对您也有损害。”
醇王于光线幽暗中半睁开眼,“既等了这么多时日,却总没有结果,难以理解得很。该不是恪王那里走漏了风声?”
太监又一躬身:“恪王要避嫌,每日晨起看望过王君后,就出了宫,总不在宫内。
问起随从,左不过就是在这个别院那个别院为王君的身子吃斋祈福,连素爱的酒楼花街都不去了。
可是只要细心打听,就能知道,他的那些酒搭子都从别的偏门生更半夜拜访,为了掩人耳目,还自带酒水和吃食,偷偷摸摸的。
啊,前两天,走偏门的时候偶尔撞见了巡夜的护卫,酒搭子一着急,还钻了狗洞,卡住了,这两日都城的百姓都拿这个事在打趣。”
……
这都是在说些什么?
兰麝万分无语,耷拉下去的翅膀都没有力气再往上抬了。
难怪天罡谱会乱呢,瞧这些王爷们,天天都在忙些什么?
她好困,不想听了,想回去睡觉。但她不能动,一飞就会被发现,一发现就被一巴掌拍死了。
还是再忍一忍吧。
醇王也不想听恪王那些有的没的,伸出右手捏了捏眉心。“景王呢?他在干什么?”
“景王啊,景王更是没有动作,在王后侧殿住下了。
您下狱的这段时间,代为处理国务,闲时就读读书,连宫殿的门都很少出,比往常愈发清心寡欲,安闲淡然了。”
醇王皱起了眉。
他站起身,在阴冷漏风的冷宫里踱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接着抬头往梁上一瞧。
这一下,同化身白蛾的兰麝打了个照面。
醇王双眼细长,眸子是浅淡的褐色,三分智慧三分稳重剩余几分携着看不懂的神秘,长相绝好,却不是好亲近的样子。
他怎么突然看梁上了,不会是看到她了吧,眼神也太好了,这不太可能。
兰麝想,万一真的被发现,就掐个定身术吧,管是王爷还是太监,把他们定住,先飞出去跑路再说。反正天下的蛾子一般白,哪分得出你我。
以后不变蛾子了就是。
还好,是她想多了,醇王只是下意识抬头罢了。
“同母妃说,再等两日,若依旧没有幕后之人出现,我便想办法离开这里。只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要是再想要引他现身,就更难了。”
太监道:“若他果真存有落井下石的想法,这回的确是个绝佳的时机,理应不会错过。
但对方也定知道,此事已宜早不宜晚,宜快不宜慢。如此拖而不发,恐怕是哪里泄露了风声。既有了防备,再等下去,也是无用,对咱们就不利的了。”
兰麝明白了。
这是醇王做局,故意请恪王把自已关进这废弃宫殿,做做样子,实际等着背后的某些人得意忘形露出马脚,将自已暴露,方便醇王一网打尽。
可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王君的毒没有治好,醇王做的局也没有人主动现形。
王君总共就三位儿子,方才那太监把每个人的行踪都汇报了,看上去都无可疑,反而是配合演戏的清妃娘娘先坚持不下去了。
这一回,醇王的计划并没有成效。
兰麝心里也奇了,原本赶鸭子上架被踹下凡间,是被迫无奈。现在见王宫如此热闹,却生起几分好奇,对那下毒之人起了兴趣,非得要好好等着瞧一瞧结果才甘心了。
兰麝好奇想,既然醇王是故意将自已陷入危机引诱敌人,那么,那天晚上清妃娘娘去铜碟儿庙祈福,祈了个什么内容?
太监又同醇王汇报些政务相关,便开门退出离开。
门缝总比窗缝大,兰麝趁门开始从上方飞了出去。
醇王只见什么东西一闪不见了踪影,皱了皱眉,无奈没有看清,只好作罢。
*
“那个谁,认识清妃娘娘的月华宫怎么走吗?”
内务监来了新女官,正给侍女们教习宫内规矩。内务监的掌事到列队侍女的最后一排,随便拎了个人出来。
兰麝被拉到一边,冲着掌事点点头,又摇摇头。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