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李周年问沈岁一有什么打算。沈岁一说不知道。李周年也说不知道。然后他们相视一笑。
那天的晚霞特别好看。淡淡的粉色透着耀眼的红。
微微起风,沈岁一撩了撩头发。风很小,在风声里听见他的话。
“这个寒假,我要去北坞。”
“冬令营?”
沈岁一知道这个,物理老师找过她,班主任也问过。她拒绝了,她外婆在家,冬令营要去好久的。寒假本来就不长。她知道李周年会去。
“嗯,还有一场比赛。”
听到比赛,沈岁一的睫毛轻闪。
“重要吗?”
李周年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挑眉,弯腰看着她。李周年很高,一米八七的高个。
“还行吧,想不想我给你拿个冠军?”
他的语气散漫又轻佻。
沈岁一仰起头,看着那双干净的眼眸。“想。”
李周年伸手将女孩圈在怀里,痞里痞气地说,“那你亲我一下。”
“你低头。”
话音刚落,一个短暂的吻落在李周年的下巴上。
凉凉的,软软的。
李周年的耳朵红了。他不知道。沈岁一知道。
李周年放开她,拉起她的手。颇为不满地说道,“这个不算,我要热吻。”
沈岁一挠了挠他的手心,仰起脸,像个小猫,傲贵又清冷。“想得美。等你赢了再说。”
“亲哭你。”
“哭了你哄。”
“算了,舍不得。”
“那我亲哭你。我哄你。”
“......”
“你怎么不说话,默许了?”
“岁岁,我会想你的。”
“那你还去。”
李周年眼底拂过一丝忧伤。她听见很轻轻的叹气。
“她想让我去。”
“她?”
“我妈。”
前世,李周年不爱提起他的家人。一次无心的问起,沈岁一才知道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她没有追问,只是心疼。所以转移了话题。现在,她不知道他父母的情况。可李周年看上去,不是很开心。沈岁一沉默,李周年也是。
今天他们没有坐公交,不是很远的路,李周年每晚都要送她回家。明明一点都不顺路。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
沉默的少年先开了口,
“我妈,以前是一位钢琴家,后来是一位钢琴老师。我爸,是一位物理学家,搞科研的。他们年少相恋,很恩爱。后来,我爸车祸去世了,我们搬了家,来到这里,我的外公外婆在这里。我从来没见过我爸那边的人,以前问过,我爸说,他是孤儿。我知道,他骗我。”
李周年说了很多,都是她不知道的。
李周年的外婆和她的外婆的确是好朋友,可她的外婆不认识李周年。前世的外婆没见过她好朋友。这算遗憾吧。
沈岁一问道,“我可以见见外婆吗?”
李周年笑了,“我也想见她。”
“可她去世了。他们在我十六岁那年搬来的,十七那年,我的外婆车祸去世,外婆还没下葬,我的外公也跟着去了,他一个怕吃药的人,居然吃了一整瓶安眠药。”
“对不起。”
“没关系的。后来我收拾遗物,发现我的外婆居然认识你的外婆,第一次见你的外婆,她说,在我身上看到故人的影子。我没敢告诉她。也没告诉你。”
69書吧
离家很近了。沈岁一停住脚步。她转身,抱住这个高她一头的少年,她不是感性的人,但她也清楚,将伤口扯开给人看,很痛很痛的。明明快要愈合了。
“送到这里吧,李周年。”
李周年的双手搭上她的肩。少年的眼尾沾上湿意。他的外公外婆是最最好的人,小时候,他的外公外婆会不远万里赶来。为他庆生,外公会给他做木头手枪。外公不爱说话,可他愿意给他讲很长很长的故事。外婆爱笑,爱讲笑话逗他,他有时候觉得,外婆更像个小孩。
这里是外公外婆曾经的家,他们为了他,又搬了回来。
六岁那年,他见到了很多不认识的人,他们要拿走他父亲的骨灰。他的母亲哭了很久,他站在他母亲面前,少年的肩膀有些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他不会知道,那些人和他的母亲说了什么。
为首的那个男人看着和他的父亲差不多大,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李周年,嘴唇蠕动。李周年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最后,父亲的骨灰还是被拿走了。
他们是父亲那边的人。为首的那个男人是他的大伯。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的平常日子。直到外婆去世,紧接着,外公去世。
他的母亲有抑郁症,她死那天,他才知道。
他想不通,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怎么会拿起水果刀扎进心脏。
也许是太痛苦了。
十七岁的他,成了孤儿。
他的外公跟着外婆走了,他的母亲跟着他的父亲走了。
有时候,李周年挺气的。为什么不在意活着的人,为死去的人,伤害活着的人。
可他不怪他们。他的母亲是个坚强的人。他的父亲很早很早就去世了,他的母亲给了他很多很多爱。他不能自私地以爱为名,伤害爱他的人。即使他也很痛苦。
他想过死,很多次。
那段时间,他看不到光。
母亲死的那天,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早上还笑着送他离开的人,再次见到,是在医院。她甚至替自已安排好了后事。她安排了所有,唯独漏了他。留给他的只有一句“对不起。”
可是明明,她什么都没错。
他帮苏祈年打架,不是除恶。因为,苏祈年也没了妈。他恰恰听见了那句话。后来那群人经常找事,只不过,对象成了他。被捅的那瞬间,他看见那群人惊慌失措地跑走,只觉得好笑。
温热的血从身体里淌出,李周年想到了他的母亲。是不是和他一样疼,应该比他还痛吧。
他闭上了眼,想着这样死了也不错,还能给那几个人安个罪名。
那条小巷很冷很潮。
恍惚中,他感觉有人抱住了他。
是鬼吗?
意识涣散之际,他听见一道欢笑声。他突然很想见见声音的主人。所以,他睁开眼,模糊地看见半张人脸。女孩小心翼翼地走到巷口,手里拿着什么,蹲下,放下手中的东西,然后走开。
他挣扎起身,很慢很慢地走到巷口。
巷口有光,很暖的光。
是淡淡的橘黄色。
蓝色的风铃花轻轻摇曳。他弯腰捡起花,花很漂亮。
他抬头,光打在他的脸上,上面还有血迹,可是光不会在意。他轻轻摸了下手中的花,原来,光照进了他的心里。
那天,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他看见了他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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