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当上云宗的晨钟响彻宗门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一共三十二座青峰时,所有外山弟子都会开始每日的必修课程——习剑。
69書吧
可今日,这群小崽子却不如往常那般热情高涨的去练剑,反而一个接一个地围住了山门前的一明眸皓齿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被一大群上云宗的弟子层层围住却也不怯场,反而一脸从容,笑盈盈的同守门弟子讲着当今宗主裴照安以前的一些轶事。
堂堂一流仙门宗主裴照安的糗事让这不知名的姑娘讲得有鼻子有眼的,听得一众弟子都开始暗暗揣测未当上宗主前的裴照安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终于,一守门的弟子听不下去这人如此‘抹黑’他心目中高风亮节、大义凛然的宗主,出言打断了她:“既然你知晓这么多事,那不如与我们讲讲两百多年前的灭世浩劫一战吧!若有什么偏差,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灭世一战人族伤亡众多,虽只过去短短两百多年,可许多事都没有传下来就消失在了绵长的岁月里,引得无数人向往探究
“灭世一战啊……”
姑娘收敛了笑意,温润如玉的眼眸望向青山环抱的云海,霞光映照间,一金乌衔日破开云雾缓缓升起。
“嘶~那就要从距上云宗往东千里的一间小酒肆说起了……”
——
恰逢四月,天气多变。
若是晴空万里还好,出行之人还可以观赏漫山遍野的春花,可这老天的脸是说变就变,上一刻还是笑脸迎人,下一刻就是乌云密布。
呼啸的风仿佛从天际吹来,裹挟着一丝春寒拍打在每一个行人身上,紧接着大雨如同豆子一般噼里啪啦从天上倒了下来。
饶是穿了蓑衣戴了斗笠,没了灵力的庇护,暴戾的狂风还是吹乱了沈含朝的鬓发,密集的雨水打湿了斗笠下那扇细长浓密的睫羽,让她有些难以睁开眼。
沈含朝不得不微微弯曲些身子,垂下头,抬手挡在面前,好让她能看清脚下泥泞的路。
可当她在风雨间看见前面领路人依旧身姿挺拔,步伐坚定时,她抿着薄唇又挺直了身体。
未走多久沈含朝的身旁响起一道明亮的声音穿破风雨落在每个人耳边:“阿姐!前面有一家酒肆,我们在那歇一歇再走吧?”
沈含朝抬头眯着眼看去,在密如发丝的雨幕里还真有一间若隐若现的茅舍。
茅舍前立着一根粗壮的柱子,柱子上写了酒字的旌旗在风雨里如同浮萍一般上下翻飞,也真是难为沈含朝的六师姐谢居词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看清它。
接着沈含朝就听见前头人——陆虞熙清清冷冷的回复:“也好。”
茅舍虽不大地处偏僻,但是此刻却占据了天时地利,里面避雨的食客也有了好几桌,中间放了一张斑驳的案台,有一名身着洗的发白的长衫老者正滔滔不绝地讲着这九州大陆的各种人物事迹。
店小二撑着头站在柜台前,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困出泪花的眼睛盯着桌上晃动的灯豆,就要快要闭上去了。
并不是这说书人讲的不精彩,实则他口若悬河,只是,这翻来覆去的几个人物无非是:上云宗的,道宗的,太阴宫,机关城之类,讲了一次又一次,店小二听也听腻了。
但这却也不能怪说书人学识不渊博,原因是凡人与修仙者之间实在是有隔了道鸿沟,能真亲眼见到那些翻云覆雨仙术的人少之又少,多是道听途说。
正在店小二昏昏欲睡之际,一股微风夹着冰凉的雨丝吹在了他脸上,他一个机灵醒了,定睛看去,四名身着粗布麻衣、披蓑戴笠的姑娘推门而入。
顿时大堂内的几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了她们身上。
店小二凭借着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打心底里认为这几位衣着普通,气质不凡的女子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忙将手旁的抹布往肩头上一甩,笑嘻嘻的上前去引客:“几位姑娘快快进来,外面风雨大着哩。”
几人依序而入,夹在中间的沈含朝进门后察觉到身后人没跟上,停下了脚步转身问:“小池……怎么不进来?”
原本她是要喊小池师姐的,但是想到陆虞熙说这次任务要隐去身份扮做普通人的,差点脱口而出的师姐两个字硬生生又让她咬着舌头吞了下去。
小池一张鹅蛋脸让系在下巴上的斗笠绳勒得更加圆润了些,一双杏眼晶莹剔透只看向最里头的陆虞熙,试探性的说:“阿姐,我刚瞧见路边有个庙宇,想进去拜一拜。”
一旁的店小二心生疑惑:隔这儿不远确实是有座庙宇古刹,只是它已经破落的不成样了,连最基本的遮风挡雨都做不到,要不然这些人也不会来这儿间茅舍避雨了,怎么还要折回去拜一拜呢?
只是他不知,小池有个规矩,就是但凡只要她遇见了庙宇之类的,她都是要停下来上一柱香的。
缘由是在小池拜入上云宗前,遇见了怨潮生,那是无数恶灵怨鬼纠缠在一起形成如同潮水一般的妖物,所过之处如同蝗虫过境,会将每一个活人身上的血肉吞食殆尽,而她那一次能活下来,全靠躲在了一间破落的庙里,可她的小伙伴却差了一步,让恶鬼卷走了。
所以只要是庙宇她都要进去拜一拜,遇见了恶鬼,她一个不饶!
“眼下雨势这么大,不如等雨小了一些再去吧?”谢居词道。
“不可,等会还得继续赶路呢。”小池摇摇头,等雨停了她们就该继续向着任务地点前进了,怎么能因为她的私事浪费了时间?
陆虞熙明白小池这是不愿浪费了时间,索性道:“去吧,小心些。”
“谢阿姐。”小池瞬间脸绽出两个梨涡,忍住行礼的动作转身走进了雨幕中。
店小二引着剩下三人往屋里走,他十分有眼见力,并没有主动领着三人到哪一张桌子,而是等她们选中角落的桌子就立马快步走到桌子前用抹布抹了一圈桌子。
“各位请坐,三位需要些什么?”店小二热情的问。
沈含朝没理会,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一道目光上。从她们进门起到现在坐下,那目光就没离开过。
不知是敌是友,两位师姐不可能没有注意到,那就先静观其变。
谢居词摘下斗笠靠在了桌子旁,甩了甩手上的水,见陆虞熙没发话,她起了心思率先说:“小二!上一壶好酒来!”说着还悄悄瞟了一眼陆虞熙。
店小二站着没动,依旧笑呵呵的看着陆虞熙。他自然是听见了谢居词的话,只是他敏锐的感觉到陆虞熙好像才是她们的头头!
他的感觉没错。
坐正的陆虞熙只是轻飘飘看了一眼谢居词,谢居词就觉得后背一凉:完了完了,又要被罚了!
上云宗两山谁没听过惩戒堂陆虞熙杀神的大名啊!
店小二搓了搓手背,看了一眼大门,关着的啊?怎么感觉有些凉飕飕的?
“小乖,你点吧。”谢居词果断乖巧的坐回板凳上。
小乖是沈含朝的小名,在整个上云宗的后山除了陆虞熙都只喊她小乖。
被点名回过神的沈含朝勉强一笑,看着陆虞熙道:“那不如上壶热茶吧,正好暖暖身子。”
陆虞熙微微颔首:“再随意来几道小菜便可以了。”
“得嘞!”店小二得了准话立刻就跑去了后厨。
坐在一旁的两人听着陆虞熙说话的语气应该是没生气的,顿时双双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是松的太早了,下一刻她们就听见陆虞熙不紧不慢的说:“若下次还敢提饮酒一事……居词,你应当对宗规熟得很?”
谢居词面色一僵,那能不熟吗?年年被罚年年犯。
沈含朝心虚的别过头,一双明眸扑闪扑闪的,因为她犯的事也不比谢居词少多少。
不过她依旧认为师姐是个很好的人,从来只罚该罚的。
好在没多久,她们的救星小池回来了。
沈含朝连忙有些狗腿的给陆虞熙和小池分别斟上一杯热茶:“快歇歇。”
小池一时摸不着头脑怎么小师妹突然这么热情,但还是礼貌道:“谢谢小乖。”一杯热茶下肚,驱散了周身寒意,她才继续道:“我回来时,雨小了许多,过一会应该就停了。”
四人就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静静等着,直到屋内说书人的惊堂木一响:“上回咱们说到上云门桃花碧落殷宁,这回咱们就说说那碎月流鸢陆虞熙……”
跟随陆虞熙下山的三小只纷纷支棱两只耳朵,听这世间人讲关于自已师姐的传说。
沈含朝听得认真,听到碎月流鸢四个字时,她不由自主看向陆虞熙的双手腕,那是两把极薄的羽刃附着在陆虞熙的手臂上,分为刃,合为弓,是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器。
只是现在隐去了灵力,那碎月流鸢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截露在袖口外羊脂玉般的手腕。
谢居词羡慕道:“也不知何时能听到关于我们的传说。”
“如今九州动荡不安,他日必定有你们的一番天地。”陆虞熙眼波流转抓住了正偷看自已手腕的沈含朝。
沈含朝立即遮遮掩掩的端起自已的茶杯吹了吹,正要喝之时,她那垂落的眼眸忽然抬了起来:那个暗处的目光动了!
一名穿着暗海蓝色鸟兽锦袍的少年对着陆虞熙行了一礼道:“在下赵安,瑨州人士,敢问姑娘芳名?何方人士?可有婚配?我……”
小池:?
沈含朝:??
谢居词直接将嘴里的茶水呛了出来,一边憋着笑一边慌忙擦拭:“这,这茶有些烫嘴。”
沈含朝万万想不到,居然还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问陆虞熙这些问题?只是,只是……沈含朝弄不清心里怎么升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她抬手按在心口上,清润的眸子将这少年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就这么个弱不禁风的模样?
陆虞熙适时的开口了:“雨停了,我们该启程了。”
她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提起桌边的斗笠重新戴在头上,在桌上放下一颗下品灵石起身走向门口,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没多给那弯腰行礼的少年多一个眼神。
沈含朝经过少年的身旁时,少年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动作,这让她多分了一个眼神给他,只一眼她就看出了端倪:原来这小子让师姐施了定身咒,那可有他好果子吃了。
——
从那歇脚的酒肆到任务地点白水村,也不过十余里地。
几人没多久就抵达了小凉山,站在小凉山的山脉上远眺过去,那一处小小的山坳里就是白水村了。
任务地点就在眼前了,几人面色也严肃了起来。
因为此次任务非比寻常。
这次沈含朝她们下山的任务,是一个叫李玉的商客求到了上云宗的驻守分支,分支领队察觉事情不简单,就加急送到了上云宗,最后落在了内山山主殷宁手上,然后殷宁大手一挥甩给了陆虞熙,让她带着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师妹去历练。
说起李玉,他本是个普通的商客。这不是眼看快到五月了,压了一批货,想着赶早到天琊城,就走了近路,抄了没走过的小凉山。
山虽然叫小凉山,里头却一点都不小,重峦叠嶂,危峰兀立,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到天黑了,他们商队都没走出去,担心出事,他们就到了名为白水村的村子投宿。
到这儿原本都算正常,他们第二天就打算走,可村内村民不知为何十分热情,加上又对他们的货感兴趣,于是他们就准备再留一夜,然而到了晚上,李玉一进房门就闻到了一股异香,紧接着头就晕晕乎乎的,奇怪的是周身感觉非常舒畅。
他甚至还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已在金山上打滚,然而梦终究是会醒的,李玉能逃出来还是多亏了他贴身戴的玉符戳破了他的美梦,叫他没真的让金山压死!
李玉一睁眼就看见自已和一众随从围绕在一棵硕大的槐树旁,再看茂密的枝叶,他在月光下隐隐约约能看见那些脉络中血红色的光华流转,仔细一瞧,原来是那槐树的树枝竟然插在人的脖子里吸食血液。
由于当时场景在李玉的生平里显得过于骇人,导致李玉已经忘了怎么逃出来的了,甚至手脚都发软了好几天。
好在上云宗的医道不弱,一众医修依着残香生生辨出了那是禁香——沉骨。
沉骨香是用人骨制作的,且以活人骨最佳。人骨沉水,再引阴气怨气入骨,沉上个几年就成了。沉的时间越长,则越好。
寻常人闻沉骨香,会进入梦魇,不知是好梦坏梦,不过到今为止,从为数不多存活下来的人口里所得,多数是让人流连忘返的美梦,时间长了,就困在这梦里出不去了。
可笑的是,人人明知这香有害,摄人魂魄,可还是有人愿意以千金换梦。
想到这,沈含朝的心情一下复杂起来,虽然这世道妖魔横行,但是人族自已做的荒唐事也不少。不过她心神恍惚也只是一小会儿,别的先不说,这制香手段就过于残忍,所以这制香人当诛!
她们此番到这儿就是为了这个!
“过了下面那个山坳就到白水村了,切记进村后不可掉以轻心,李玉逃了出来必定惊扰了里面的妖物,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从李玉口中大概可以推断出那妖物已成了气候,你们要万分小心!”
在下去前,陆虞熙不放心做了最后一次叮嘱,毕竟几人都是头一次下山做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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