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水水?”
“啊?”水水一转头,才发现明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已的身边。
“我刚刚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呀?”明丽圆圆的眼睛里,既带着探寻,也带着一丢丢不满。
“哦,不好意思,我刚走神了,你说什么?”水水有些惭愧地跟明丽道歉。
“我是问你,今天怎么没有去社团,你不是每周六都去参加社团活动的吗?”
“哦,我……今天有点不舒服,请假了。”水水找了一个最合适的理由,搪塞着。
“哪里不舒服呀?要不要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明丽的关心让水水感到一阵温暖,“没事,可能天气太热了,有点胸闷,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水水冲明丽,展开一个略带憔悴的,温柔而感激的微笑。
“好呀,那你好好休息,我看你这两天状态都不太好,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要是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说哈。”明丽说完,用小手轻轻拍了下水水的肩膀,转身回自已的桌前忙碌去了。
随着越来越久的相处,203的四个人已经越来越了解彼此,也愈发的和谐友爱,每个人都更能接受和尊重彼此的特点。毕竟大家都只身在外,没有谁比同宿舍的姐妹们更亲近的了,彼此之间互相关怀、互相陪伴,渐渐的,这个火柴盒般的小屋,也生出了一种家的感觉。
听着明丽敲击键盘的“嗒嗒”声,水水望着自已面前的电脑屏幕,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屏幕上百度搜索页面顶部的对话框里,写着“吴玖阳”三个字。
上一次见面,后来她是怎么离开的,似乎有点记不清楚了,水水只记得那种巨大的恐慌和悲伤,几乎把她淹没。玖阳似乎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她选择性地一并在记忆中,将它们抹除。但她知道自始至终,玖阳都没有对她像往常一样笑过。
就像是春天被抽走了颜色,阳光被除去了温热,一周以来,水水的心,都空荡得像是所有星河都在宇宙末日陨落。
这种感觉,和与陆君之分手不同。
和陆君之的分手,是一种确定性的疼痛,虽然带着难以置信,愤怒和悲伤,不甘和委屈,但是你知道伤口在哪里。
就像是一个魔术贴粘扣,原本紧紧粘在一起的两部分,被“刺啦”一下硬生生的撕扯开,虽然会疼得撕心裂肺,但你还是完整的一半,还有能力再和另外一半相连。
可是玖阳带给她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在遇到玖阳之前,她觉得自已就像大海一样,是忧郁的蓝色,而玖阳则带着金黄色的光芒,她们在一起,就融合成了这世间最美的,春天的颜色。但若玖阳要离开自已,她已经没有办法,再从绿色里,分离出自已的蓝色了,她只会失去所有的颜色……
整整一周,水水都魂不守舍。
她忽然发现,她和玖阳之间,只有一个口头的承诺,如果,可以称之为承诺。
玖阳从未来而来,她不生活在她的空间,她的时代,她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像一团抓不着的迷雾,那样的飘忽不定,却让水水深深依赖。
这对水水来说,无比危险,就像你把自已吊在一个悬崖上方,吊绳的另一端,却攥在别人手里。
她强烈地想要知道有关玖阳更多的信息,任何信息。
屏幕上,搜索出来的相关条目下,有很多“吴玖阳”,水水一条条地仔细筛查,有知名画家、有军人、有企业家、有小说人物……唯独没有她想找的那个人。
意料之中的失望,水水目光空洞地看着电脑,静静地坐着,像是一具失了魂魄的木头人。
今天,她破天荒地没有去社团。
昨晚,经过了一番权衡挣扎,水水还是在QQ群里,和萧帆请假了,依然用了同样的理由——身体不适。
萧帆一如既往地表达温柔的关切,叮嘱水水好好休息,若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大家。
而胡闵轩则在群里一通哭天抢地,上周“心愿便利店”刚刚开张,目前同学们依然热情高涨,都不用预测,这周肯定还是门庭若市。
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水水不去,可是少了一员得力干将。
水水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她才纠结了很久,心里很是愧疚。只是,她实在是觉得自已,无法集中精力应对工作,去了可能反而帮了倒忙。
事实上,在这周的课堂上,她也一直在走神,在无数次地尝试把自已拉回来无效后,她干脆放弃了努力。
眼前全是玖阳曾经温暖的模样,与那天的冷漠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或许,她开始厌烦自已了,或许,她不想再见到自已了。
毕竟,从小到大,生命中那些和她本来如此亲近的人,她以为永远都会在她身边的人,最终都会嫌弃她,离开她,只留她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
自已一定,很让人讨厌吧!
可是她仍然期待再见到她,似乎全身就只留下一丝的气力,这丝气力,在等着再次见到玖阳。
她有多期待,也有多害怕。
害怕再也见不到,那个熟悉的她。
时钟一分一秒滴答,离她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水水的心,在胸腔里,终于跳动得有点卖力了。
她直了直身体,才感到浑身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
站起身,拿过椅子上的背包,和明丽打了个招呼,水水准备出发。
“身体不舒服你还出去?”明丽有点责怪的担忧。
“这会儿不太热了,我出去透透气。”关于玖阳的事,她始终跟谁都没有提。
之前都是从樱舍去花房,这一次却是从宿舍过去,水水拿捏不好时间,所以索性提早了很多。不似之前一路雀跃地奔去赴约,水水走得缓慢而犹豫。
在心里,她很想马上就见到玖阳,她很想她,就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但步伐,却像是拖长了音的警笛,提示着不可名状的恐惧。
最美的校园依然无忧无虑的灿烂,水水却无心欣赏一路上的绿意盎然,好像一切都和她无关。
这世界或许本没有真实的模样,因为每个人都在自已的眼睛里,赋予了它不同的形状。
离花房越来越近了,所谓“近乡情怯”,大概也是相似的感觉。
门开着,玖阳在等她了。
轻轻地,像是怕惊扰了脚下的大地,水水紧张而怯懦地,站在门口,抬起眼帘,向门内望去。
侧光中,玖阳身着一件淡紫色的短袖T恤,一如既往地面向着她,脸上是她记忆里熟悉的柔美又温暖的笑容,看着水水的眼睛里,似是带着,满满的爱意。
满屋的花草,在夕阳的照耀下,笼罩着一层朦胧又梦幻的柔光,玖阳挺秀娴静地站在中央,宛如一朵紫荆花般散发着清雅的芬芳。
水水感觉自已的灵魂像是在这芬芳里,终于又找到了回家的方向……
“我觉得很难过。”水水坐在沙发里,低着头,撇着嘴,两手的手指交错地胡乱捏着。她的玖阳回来了,她可以对她坦诚,她对她,很难不坦诚。
“怎么啦?”玖阳今天没有再站在花架前忙活她的花草,她认真坐在水水的旁边,微微挑着眉,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嘴角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虽然问出的话,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但语气里却似是带着安抚与心疼。
像是从生下来后第一次离开妈妈的孩子,害怕难过了一整天后,终于再次见到了妈妈熟悉的脸。
水水那储存了一个星期的悲伤和委屈,在玖阳温柔的关切下,一股脑地喷涌而出,她撇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睛里滑落下来,沿着脸颊一直流到唇边,在嘴角处宣告着略带苦涩的腥咸。
“你上次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漠……你都没有像以前那样对我笑……你还躲开我……你也不跟我说话……我那么难过你都不理我……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你是不是讨厌我……”水水边哭边说,在止不住地抽泣里,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一下,好让自已能够喘口气,一张嘴撇得像个大大的“八”字,双眼被汹涌的泪水蒙住,狠狠一闭,就有更多的眼泪又流下来……
玖阳静静地望着水水,专注地听着她的话。
一时间,屋内只有水水委屈的抽泣声,她哭得认真而伤心。
“我没有讨厌你,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的问题。”玖阳如清泉般的声音响起,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却又近在咫尺。“上个周,是我这里,出了一些小问题,我很抱歉,让你这么伤心。”语气透着愧疚和疼惜。
水水抬起眼,看向玖阳,哭得通红的眼睛里,还蓄着没来得及流出来的泪滴,望过去的目光里,带着询问,以及关心。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讨厌你?”玖阳并没有继续解释她的问题,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上次,我走过去,你马上就跟我拉开了距离,就好像,我是一个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病毒!”水水的眼泪渐渐止住,开始变成了生气。
“病毒?”玖阳没想到,水水会这样形容她自已。
“嗯,你下意识地躲开我,就是拒绝和嫌弃!”似是这种感觉,把水水带到某些熟悉的记忆里,她忽然停下了,一些熟悉的画面像过电影般,在心里浮起。
69書吧
在她和玖阳之间,似是有一张幕布,她们一起等待着,等那上面的画面逐渐清晰。
“我总是被嫌弃……被很多人嫌弃……我妈妈,家里的亲戚,最好的朋友,还有,我的初恋……”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那天为什么想自杀……”
“嗯。”玖阳轻轻地回应着,带着专注,带着鼓励,她不询问,因为她不想,让水水感觉有任何压力。
“我是因为他才来武山大学的,我们本来约好了,要一起来的……”有时候,回忆的阀门一旦打开,话语,就像源源不断的水流,停都停不下来。
这么久了,水水第一次把她和陆君之的故事讲给别人听,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伤痛,像是终于被放到了阳光下,散一散表面湿漉漉的霉气,尽管伤口依然深刻狰狞,但至少,已经不再鲜血淋漓。
她一直不愿和别人提及,一是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已被抛弃,二是,她也不想听别人任何的安慰,只会让她更觉得羞耻与卑微。
但玖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望着她,轻轻的应着。
水水觉得,在玖阳怜惜又柔软的目光里,伤口似是被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药膏,不再像以前那样,让人觉得疼得难以呼吸。
“就这样,他就跟我分手了,即使我想等他到大学毕业,都没有可能了,我真的不懂,人怎么能说变就变了,那些海誓山盟,约定的终生,怎么就突然间,都不算数了……”水水说着,眼泪又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手背上,一片晕开的悲伤。
“我不会和你分手的。”就在这时,玖阳的声音响起,“我会一直陪着你。”这声音不大,但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有力。
水水的心跳,像是瞬间停了几秒,她没想到,玖阳会说这样一句,她真的听懂了自已的害怕。
她原以为,自已再不会相信别人口中的承诺,但玖阳的话,却好似不是从嘴里说出来,而是从内心深处,激荡而出,直接传送进了,水水的心里。
她直直地望着玖阳,玖阳也深深地看着她,她们相顾无言地看着彼此的眼睛,像是要在对方的瞳孔深处,烙下一个确定的印记。
面对这个印记,水水珍惜而又怀疑。
“你刚说你上周,出了一些小问题?”对玖阳的追问,悄悄暴露了她的怀疑。
“我被时空巡逻队发现了。”
“啊?”
“每个生命身上,都有自已所在时空独有的气息,就像是一种标记,时空巡逻犬能嗅出这种标记,如果一个生命身上,同时具有两种以上的标记,就说明他和其他时空里的生命,发生了某种联系,这是违反时空规则的,时空巡逻队会进行追踪和抓捕。”
“所以,如果我们离得太近,你会沾染上我的气息?”
“嗯。”
“那,那些花呢?”
“植物虽然也是生命,但是气味相比人类来说,要微弱得多,而且,即使巡逻犬能嗅出来,对于巡逻队来说,改变一棵其他时空的植物,并不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他们基本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有很多想要改变过去的人,是他们更需要警惕的。”
原来是这样,水水一瞬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深深地误会了玖阳,想到自已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不但痛苦了一个星期,而且刚刚还哭得那么……丢人,让她突然就有些生气。
“那你为什么,上次不告诉我!”她皱着眉,噘着嘴,一脸气呼呼地质问玖阳。
“如果上次告诉你了,今天不就没有故事听了~”玖阳笑着逗水水。
水水看着玖阳略带调皮地笑着,又露出了她那可爱的小虎牙,一时间,又生气又……没法对她生气,她的嘴角已经情不自禁地扬起来,可眉头还蹙着,鼻子里哼着粗气,也不知道该气对方还是气自已。
“我上次确实有点着急,我也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我担心,以后不能再来见你……”玖阳收起笑容,说得缓慢而认真。
“那,那怎么办?你现在,安全吗?你会被巡逻队抓走吗?”刚刚光顾着羞耻和生气,水水还没顾上想这么严重的问题,恐惧又一次要把她占据。
“已经解决了!”玖阳转过头看向花房,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说得轻巧而肯定,散发出一种狡黠又自信的光芒。
“怎么解决的?”水水担忧的心放下了,不过她的好奇心被大大的激起来。
“秘密。”
“切!小气!”
“有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是什么?”
“我可以每周过来两次了,如果你想来见我的话,我会在这里等你,不过,由你决定!”
何止是好消息,简直是巨大的惊喜,水水要开心死了,她当然要来见玖阳,她巴不得天天都来见玖阳!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水水的脸上还挂着,怎么都散不掉的笑容。
生命的气息又回到了身体里,周遭的一切也回归了生机。
和玖阳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在心里反复回放。
玖阳微笑的样子,沉静的样子,得意的样子,调皮的样子,笃定的样子,关切的样子,默默地看着她的样子……这些样子她都喜欢,她喜欢的样子,玖阳都有。
“我不会和你分手的。”她居然用了“分手”,通常,这是情侣间才会用的词。水水的心里,弥漫起一片粉红色的甜蜜。
在这片甜蜜里,有一枚叫做“爱”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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