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风眼中的一方小天地仍然阳光明媚。在阳光的映照下，罗芸施展了几个寻常的拳架，目光专注地对准院内的一座木人桩拳打脚踢，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颗颗滚落。
在经历王辕龙惨无人道的摧残式训练后，少女的身体变得更加坚实有力，无论是行走还是坐下，都伴随着一股无形的气势。
此刻的她就像一把初步打磨过的剑锋般，散发着令人注目的锋芒。眼眸也不再泛泪，她神态坚毅，将全部身心放在习武上，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有风吹来，卷动院中几簇沿竹竿生长的扁豆藤，哗啦作响。
王辕龙从屋内走出，他此时掐着腰，啃着一根黄瓜，没好气招呼道:“进来吃饭。”
这模样活像是一个招呼贪玩儿女回家的农妇，但没有人敢这么想，也没有妖敢这样想。
院外巡查的妖族士兵远远瞧见他走出屋门，恭敬行礼，姿态放的很低。
这般态度不是凭空而来，而是源于前些天一名卫队小队长酒后路过院落。它瞧见练武的小姑娘，继而想到对方一个区区奴隶每日都有新鲜瓜果食用，自己身为陛下的侍卫统领却只能吃干巴巴的生硬肉干。
小队长越想越气，于是便轻声骂了一句。声音不大，只有随行的妖族侍卫能听清。当然，或许在屋内的王辕龙也听清了。
不然那柄蓝色的剑怎么会在小队长开口时凭空浮现，剑尖顺势伸入它的嘴里，剜了一条舌头出来？
那名小队五重妖气修为，体内妖气浑厚相当于六境人族武者，而如此高手却轻易被割了舌头。
众妖噤若寒蝉，妖皇知道此事后也并未有太多表示。王辕龙依旧种菜，罗芸依旧去吃，可负责守卫皇宫的群妖们再也不敢小觑这两人。
尊敬这种情绪很多时候来自畏惧，或者说恐惧。
王辕龙经历了无数的岁月，曾经不止一次身居高位，对于带着这种情绪的眼神司空见惯，脸上不会有太多的表情。
少女则是在发现众妖态度转变后似乎明白了什么，自那之后练武也越发勤恳，越发卖力。听到师傅的呼唤，少女不敢怠慢，她擦了把额头上汗水，小跑入小屋。
王辕龙端菜上桌，朝着罗芸来口道:“最近很刻苦啊。”
他的话语听不出情绪，就和盘子里的一盘肉酱一样平淡且普通。
南方的人族食谱普遍精致，就连包子上有多少个褶都要讲究。所以如此普通的肉酱大概率来自北边的妖族。
王辕龙游历世间数百年，品尝过几乎天下的各种美食。或许是因为幼年时食不果腹的经历，所以他对于各种保质期极长酱类食物尤其钟爱。
其中他最爱吃肉酱，要是有一勺肉酱夹入馒头，配上新鲜的黄瓜或者是泡过水的木耳那更加是回味无穷。
“嗯，我想快快成为九境高手，跟师傅你一样。”
少女拿了一个黄面馒头，囫囵吞入口中，似乎是着急回去练武。馒头不大，三两口便吃完了，罗芸站起身想要出去，却被王辕龙拽住肩头。
“这些天你每日苦练我没拦你，那你的境界可有长进？”王辕龙把少女按回凳子上，掰了一个白面馒头，匀给少女一半。他在百余年前曾开过一家馒头铺子，馒头自然蒸的不错。
少女摇头，她最近几日武功增进速度非但没涨，甚至还隐约有停滞的趋势，所以她在心中更是暗暗打气要刻苦练武，早日达到师父要求的境界。
“蒸馒头也好，习武也罢，这些都是需要过程的，面团需要发一个时辰那便必须是一个时辰，提早拿出来进蒸笼只会得到一个硬面疙瘩，太晚拿出来又会变酸。
习武与蒸馒头一样，没有任何一个在榜高手是打木人打出来的，太操之过急的到达九境对武者本身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我没有让你练武从早到晚便是希望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并且有时间去做。
触类旁通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以截剑宗为首的各大宗开设了不少与习武无关的课业，就是为了让弟子触类旁通，好在武道上积蓄更多的理解后再突破境界。
雪原里条件不好，你想学冶铁与炼药怕是很困难，但要是想练练书法或者看看星星我都是能教你的。”
王辕龙说了很多，罗芸半懂不懂，在她眼中世间就没有王辕龙不会的事，如今讲个蒸馒头都能讲出如此多的道理来，少女心中对于王辕龙的崇拜更甚。
罗芸也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她母亲就是奴隶，妖习惯把人混养，所以她自然不清楚自己的父亲是谁。
她从很小开始便在帮助母亲干各种杂活，后来母亲死了自己便接替她继续干，如今的习武对她来说不过是干活的替代品罢了。
而现在王辕龙讲到心啊，爱好之类的事情，少女便更加没有概念，眼中更加显露出茫然之色。
王辕龙也明白她缺少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
一个从前便被当做牲口使唤的人怎么能拥有自己的人格呢？而连自我的人格都没有，甚至没有真正为自己思考过的人，这样的人又怎能称为存在？
只是随着王辕龙叹气，少女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想起自己的母亲的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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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干完活便会给自己讲一些故事。母亲会讲的故事很少，只有翻来覆去那么几个，故事大多情节很老套，听久了会很无聊，但那几个故事却是如今她对母亲的唯一记忆。
所以罗芸有些试探性的开口，眼中充满了不确定:“那......师傅，我想听故事。”
王辕龙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前的女孩与数百年前的某张脸重合在一起。
他的神情一阵恍惚，这种回忆往昔的情绪对他而言其实很常见，毕竟他虽然学的是道门内功，却与追求太上忘情的道士们截然不同。平日身穿道袍也只是兴趣使然。
对于他这般有情的人，脸上露出怎样的表情都不为怪。
于是少年道士点了点头，目光却深邃如跨越时空一般穿越到百余年前的时光，与那名即将被饿死的女孩目光相会。
“好，那哥来讲给你听。”
罗芸见到王辕龙脸庞展露的笑容，竟一瞬间如痴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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