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的夜晚,大家很难入眠,除了天气的炎热,也有心中不安稳的因素。
汉子们在田边搭建的小茅草屋中休息,狗子们也趴在田坎上,耳朵时不时竖起来听周围的声音。
在庄稼成熟的时候,总有那么些不法分子在被围殴的边缘疯狂试探。
白氏锁好了门,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好好看家。”
小黑嘤嘤了两声。
白清宛见白氏将椅子堵在门后,好奇的问:“很危险吗?”
“咱们家没男人,仔细点总是好的。”白氏把尹星和算作小孩,他那身子骨也办不成什么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真大大咧咧发生了什么事,她真的一头撞死了。
白氏是很传统的一人,哪怕现在朝廷鼓励寡妇再嫁,她也没考虑过再找个男人。
白清宛不知为什么有些好笑,尹星和这妥妥的就是被母亲嫌弃了。
爱的嫌弃。
“娘有没有想过去镇上生活?”白清宛突发奇想,躺在床上,她替白氏扇着扇子,“镇上安全些,而且大夫更好些。”
“你这孩子想得真好。”白氏笑着捏住她的小鼻子,“镇上那可多贵呢,一个跟我们现在差不多大的小屋子都要三四两银子,柴米油盐,什么都得掏钱来买,我们怎么会活得起呢?”
白清宛被这价钱吓了一跳,倒不是觉得房子贵,而是觉得那织布机很贵。
她还说给白氏买个织布机呢。
三四两银子换算成铜板就是三四千文,这可不是一笔小开支。
白氏这么些年用出去的银子都不够三分之一,她根本攒不到那么多钱的。
白清宛不知道白氏手里还有珍珠和宝石,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如果要搬去镇上,她就来凑这笔钱。
白清宛摆烂之中也有理想,日子稀里糊涂的,也要有些盼头。
“村子里不好吗?”白氏问,“在村里不高兴?”
“也不是,其实各有各的好处。”白清宛轻轻的摇晃扇子,说,“我就是随便说说。”
白氏感叹:“大家都愿意去镇上住的,那都是体面人。”
在她那死鬼丈夫还活着的时候,她们一家人也期盼过攒钱去镇上生活,给儿子更好的生活环境,镇上的大夫医术更好。
她们现在手上一两银子都没有的就敢开始畅享未来生活,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白清宛也笑笑。
白氏家才卖了不少甜酒,大家看在眼里,她也就不好再厚着脸皮去捡田埂上没收完的碎庄稼,这些留给村里其他更需要的人。
白氏更多时间待在家里,和白清宛一块做艾草薄荷膏和豌豆淀粉。
唇膏白清宛也做了几个,将自已冒着巨大风险搞来的蜂蜡用得精光,她没找到合适的色素,不然用来做口红也不错,先暂时按下吧。
白氏涂着唇膏,又开始感叹大户人家的保养真周到。
白清宛已经习惯了,也不解释,就随她说去。
农忙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多月,串门的人才重新回复了原来的状态,他们三三两两的交流着今年税收的情况,大家家里还能剩下一些余粮,紧吧点吃,够一家人活着。
村里的人手里大多都只有三五亩田地,有十几亩的少,只有零星几家,村里的老秀才没得早,后生没有坚持念书的,也就不能免掉田地的费用。
村长原来寄希望于罗水生和尹星和,结果这俩好苗苗一个读不起,一个活不起,他尝试过资助罗水生,但被对方拒绝了。
想想也是,罗水生还有个弟弟,他是撇不下面子让村长连着他的弟弟一起养的。
其实村里还有两个读书的娃娃,但那样子必定考不上,还不如不要妄想,老老实实交粮食也就罢了。
粮食今年大丰收,大家警惕,也没有发生丢粮食或者丢孩子的情况,家家户户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一片喜气洋洋。
要买粮食也很容易,去村长那登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行,她们这些没田没地的村民每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日子没好两天,村长突然忧心忡忡的召集大家,他身边还站着官差。
官差的到来给大家带来了几分不安,农忙刚过,大家才交完一次税钱,身上正是还有粮食的时候,那可是大家的命。
69書吧
“召集大家不为别的,咱们村和附近的十八个村落都在朝廷要建造的位置上,这次来就是告诉大家,要给大家搬家,你们都回去尽快收拾收拾,十天之后出发。”官差抖开手中的图纸,白清宛踮着脚看,不知道官府是要建造什么?
要知道古代的固定思维是“创造机会”,一般只会改造环境,不会轻易让人离开。
这幅图纸她看不清楚,白清宛疑惑,是修运河还是修水库?
说起来,大尧村附近确实有一条大河,但很远很远,她来这儿之后都没有去过,附近什么地势,她还真不知道。
“不行啊!我们祖辈都在这里,世世代代都没有离开过,这怎么行?”人群中有人反对,他们一辈子的根都在这,如何能够离开?
“我家母亲都九十多了,她受不了奔波,我……官爷,你行行好,不要赶我们走!”有人大哭,人群上方盘旋了一阵无法散去的阴霾。
官府的人不耐烦的敲了一个锣鼓,让大家安静:“这是朝廷的命令,除了你们,附近十七个村也都要一起挪走,况且朝廷天恩浩荡!特批你们在更好的地方生根!由咱们官府护送,把心都收回肚子里吧!”
人群呼喊成一片,白氏也几经站不稳身体,事发突然,大伙甚至都还没能从刚结束的农忙中脱离,就听到这般噩耗,竟有好几个年纪大的妇人老头晕了过去。
“你们村分配去的是大西镇附近的花梨村,落户之后每户按人头领安置费,一人100文!怜悯大家劳作不易,特意等农忙之后才进行安排,如此天恩浩荡,尔等还不谢恩?”朝廷官员的到来不为商量,只是通知,无论大家是否愿意,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谢朝廷恩典……”
“官爷,那我们的田地怎么办?”田地是农民的命根子,这样丢了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带上地契和田契,少不了你们的。”官府的人重新申明,“十天,若谁不走,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他匆匆离开,人群颓然。
小孩子不明白迁移意味着什么,老人抹着眼泪,众人彷徨,对未来没有任何想象的惶恐让大家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白氏的唇微微颤抖着,她无助的看着白清宛:“若我们走了,以后我那当家的怎么办?”
人死如灯灭,只有人忘了,它才是真的死亡。
白清宛沉默,而后道:“娘,大西镇那边也没有很远,逢年过节我们早早的过来祭拜。”
白氏有些六神无主,她泪如雨下,惶恐不安的抓着白清宛的手,“小宛。”
白清宛还没有去祭拜过尹星和父亲的坟,她好像依稀记得,在大尧村的这个“坟”是衣冠冢。
“我们请师傅做个牌位,咱们带着爹一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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