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看着在厅堂坐着的陌生男子,不由得愣住了。
此人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衣着虽然简单朴素,可是却还是能看得出身份不俗。只是不知,像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来声名狼藉的观潮堂呢?
“苏大夫,你回来啦?”男子见苏洛进门,快速起身迎接,表情颇为着急。
苏洛嘴角微扬,“敢问阁下是?”
“我乃林知府小公子的护卫,向飞扬。”男子刚自报家门,就看到跟在苏洛身后的边无殊,惊喜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洛见他如此,又是一惊,侧过身看了一眼边无殊。
收到师父疑惑的眼神,边无殊连忙解释:“之前我去雅竹楼送药,在后门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苏洛了然一笑,随后看着向飞扬问道:“敢问阁下此番前来,可是为了崔玉郎?”
向飞扬一怔,没想到这位苏大夫竟然知道他和崔玉的关系,随后点点头,“我帮少爷采买小玩意儿的时候,在街上偶遇了杏儿。她同我说她已经委托苏大夫将刘婶婶命不久矣的噩耗转达给崔玉,所以我特意跑过来,想问一问苏大夫,崔玉知道这个消息后心绪如何,又有何打算。”
苏洛折腾了一下午,已然有些疲乏,他并未直接回答向飞扬的问题,而是坐下来为自已倒了一杯茶,边饮边说道:“你们两个明明就是熟识,何不面对面交流?何苦累得我往返奔波,多费口舌。”
听到师父这般不客气的言论,边无殊却只是抿唇一笑,眼中的柔情几乎就要溢出眼眶。
他的这个师父呀,向来如此,为人处世随性而为,若是累了饿了困了,对谁都不会有好脸色,就跟个小孩儿似的。现下苏洛已经困乏得很,自然不会讲什么好话。
果然,向飞扬听到他说的话后,黝黑的脸颊开始泛红,表情局促,犹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杏儿说这位苏大夫是个悬壶济世,性情温和的柔善之人,怎么今天对他竟是如此……刻薄?
还是边无殊见他实在老实得可怜,便插嘴道:“我师父的意思是,不知道你们是何关系,又有什么难言之隐,需要这般折腾他老人家。”
闻言,向飞扬低头思索了一番,纠结良久,最后还是坦诚道:“我和崔玉的姐姐自小相识,算是青梅竹马,所以差点成为他的姐夫。只是命运弄人,他姐意外坠崖生亡,我们的婚事只能就此作罢。当时我看他们家只剩下孤儿寡母,实在可怜,便经常上门帮着干些杂活,给些银钱帮扶一下,有时候也会顺便带着崔玉和杏儿兄妹识文认字,一来二去,我们就……”
说到这里,向飞扬停了下来,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地尴尬和无措,似有难言之隐。
苏洛转了转眼珠子,大胆猜测道:“所以你和崔玉就日久生情,在一起了?”
向飞扬沉默地点了点头。
“之后你们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分开了,所以崔玉郎现在对你避而不见,因此你实在没办法,只能找到我这里?”
向飞扬怔愣了一会儿,复又无言地点了点头。
见状,苏洛突然轻笑一声,眼波流转,不知是调侃还是真心称赞道:“可以啊,我竟不知竹县的民风竟然如此开放,在下实在佩服。”
向飞扬摸不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红着脸不说话。
“好了,你既如此坦白,我自然也是礼尚往来的。”苏洛玩儿够了,也就不为难老实人,缓缓道:“我将杏儿托我转达的话全部都告诉了崔玉郎,他听完之后既伤心又愤怒,言语间似乎对他娘颇有怨念,所以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回家看她。”
“他果然还是无法放下当初他娘对他做的事。”向飞扬喃喃自语,眉宇间笼罩着阴郁之气。
苏洛扫了他一眼,摇摇头,自古多情空余恨,明明是好好的一对儿,竟变成如今这般老死不相往来的怨偶。那玉郎看似无情,实则多情,不然刚才也不会第一个猜的便是向飞扬。
而边无殊站在身后,看着向飞扬的背影,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就是这个背影,这个背影和方才玉郎屋里那个恩客的背影几乎别无二致,难怪刚才他看到觉得那么熟悉。
“向兄既然如此放不下玉郎,何不出钱为他赎身?让自已的心上人在那种地方待着,你竟也愿意?”边无殊忍不住开口劝道。
向飞扬转身看他,表情隐忍地摇了摇头,沉痛道:“玉郎和别的小倌不同,他并没有把自已卖给雅竹楼,除非他自已愿意,不然我也没有办法把他带出来。”
边无殊震惊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玉郎其实是自由之身,是自愿待在雅竹楼的?”
向飞扬挪开视线,将目光焦聚在墙角一盆衰败的雏菊上,缓缓点了点头。这个黝黑而健壮的男子,在此刻,却脆弱的仿佛就要在顷刻间化成碎片。
他也不懂为何玉郎要如此作贱自已,就像他不懂,为何当初他们两个明明好好的,玉郎却那般决绝地要同他一刀两断。
“你若有心,可以写一份亲笔信,我这徒儿每逢初一十五便会雅竹楼送货,届时可以托他转交给玉郎。”苏洛出声提醒。
闻言,向飞扬的表情在一瞬重新变得鲜活起来,他感激地朝着苏洛抱了抱拳,“谢过苏大夫。”
苏洛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又让边无殊取了纸笔过来。
向飞扬拿起笔,看着雪白的纸张无从下手。明明心中有很多话想对玉郎说,可是在此刻,却又有些……畏惧。
“飞扬兄不必着急,你就在这慢慢写你的情信,我乏了,先上楼休息了。”苏洛见他如此纠结,失笑地摇了摇头,说完便往楼梯走去。
边无殊看了一眼这个可怜的男人,也跟在苏楼身后,踏上台阶。
苏洛转身瞪了他一眼,“我去睡觉,你跟着我干嘛?”
边无殊一怔,不语。
“你下去陪着,倘若我们都走了,倒显得我们观潮堂不知礼数,没有家教。”苏洛打了个哈欠,转身慢腾腾地往上走。
明明最没有礼数和家教的就是你。
边无殊在心里吐槽,却不敢多言一句,只能听话地下楼。
“不知向兄为何如此执着于那玉郎?”边无殊走到桌边,看到向飞扬洋洋洒洒写满了整张纸,不禁好奇。
在他看来,玉郎并非是可以托付真心的人。他心机深沉,毫无廉耻,喜欢玩弄人心,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珍惜向飞扬的爱意呢。
向飞扬摇了摇头,依旧低着头,端端正正地书写每一个字,只道:“崔玉,是这世间至善至纯之人,他值得所有的一切。若是他对我无情,那定是我做得不够好。是我不配。”
至纯至善?
爱情竟会让人盲目至此。
边无殊眨了眨眼睛,很怀疑向飞扬嘴里的那个崔玉和自已认识的那个玉郎是不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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