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不知道崔玉和向飞扬在房里聊了些什么,等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只看到向飞扬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医馆。他进房一看,只见崔玉瘫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神情憔悴不堪,就如同失了心魂一般。
他从未与人真真正正地同在一处过,所以并无法理解为何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让彼此如此痛苦。
在苏洛眼里,能够遇上一生所爱机会甚少,只要遇着了,就应该全力以赴共同对抗外界阻碍才对,而不是像崔玉和向飞扬这般,浪费时间和精力互相折磨。
原本苏洛以为,这对怨偶可能就此打住,老死不相往来了。
没想到那向飞扬竟是个死心眼的,第二天又颠颠儿地跑过来了,还花了大价钱为玉郎置办了上好的金缕席、绣花捏边翡翠被、玛瑙枕和玳瑁帐。甚至,还细致到在楼下的长廊下安置了一把黄花梨躺椅。
“向兄好大的手笔啊,要知道你这么富裕,我早就开口问你要一些花花了,又何须苦苦经营这观潮堂。”苏洛见他如此,总是要忍不住调侃几句的。
向飞扬抓了抓脑袋,腼腆道:“苏大夫说笑了,我哪里是什么有钱人,这些东西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接下来我吃饭都成问题了。”
“嗯?”苏洛挑眉。
“我只不过,想让玉儿过得舒服些罢了。他开心,我便也开心了。”向飞扬目光灼灼,一脸的真诚。
然而,他满怀真情的一声玉儿,却让苏洛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对了,苏大夫,在下尚有一事需要麻烦你们。”
“你说。”苏洛挑眉。
我倒想看看,你能出什么幺蛾子。
“如你所见,我的银子都变成这些物件了,实在手头吃紧,所以接下来每天晚上我都会来观潮堂用饭。多有叨扰,在下在此谢过了。”说完,向飞扬抱拳鞠躬,一脸的正气凛然。
苏洛沉默了一会儿,只能无言以对地掉头就走。他心里却明白得很,这家伙哪里是想来吃饭,分明是想来借机吃人的!
原本以为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心眼子全花在崔玉身上了,还累得旁人做他们爱情拉锯战的看客。
简直,无耻之尤!
不过向飞扬到底还是个实在人,说来吃饭也不白吃,过来了总会找些活干。帮着他们晒草药,修缮破旧的器具,闲暇之时甚至还会教边无殊和苏无忧一些实用的拳脚功夫。
他在做这些的时候,玉郎总是恹恹地躺在那张黄花梨躺椅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他们蹲马步,打拳。
苏洛曾劝过他不如放下心结,重新接纳向飞扬,彻底离开雅竹楼回去好好过日子,不然这两人还真的就这么没皮没脸的赖在这观潮堂了。
玉郎却仍旧咬定不松口。
有一天,向飞扬没有准时来吃晚饭,那一整个晚上玉郎都是神不守舍的状态,不是筷子掉了,就是碗没拿稳。
苏洛瞧着,心里止不住地嗤笑,让你心口一,活该人家烦了不要你了吧。
然而,在他们收碗筷的时候,向飞扬到底还是匆匆赶来了,他满身的泥,头发上甚至挂满了树叶。
“抱歉,今天随捕快上山抓毛贼,我……我不小心掉进陷阱了,好不容易才爬上。你没等我吧,可别饿坏肚子了。”他擦了擦自已脏兮兮的脸,傻乎乎地朝着玉郎笑。
玉郎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快步上前,使出浑身力气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吓得观潮堂的三人都愣住了。
然而,被打偏了头的向往天却只是默默抹去了嘴角的血渍,低头看着玉郎,小声道:“以后我会准时过来的,你别生气。”
玉郎冷哼一声,甩头就走。
看着向飞扬依旧沾着血的衣裤,和一脸失落痴痴望着玉郎背影的模样,饶是苏洛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免感到心酸。
这玉郎究竟还要折磨这个老实人到什么时候呢?
而也是在那一夜,他从崔玉嘴里得到了与向飞扬口中全然不同的故事。
崔玉出生于普通人家,爹爹以打猎为生,娘则是在家照顾孩子,虽然并不富裕,却也平淡幸福。他是家里第二个孩子,也是唯一的男丁,父母自然是如珠如宝般疼爱着他,即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却也还是送他去学堂读书,只盼着将来能够挣个好前程,为崔家光宗耀祖。
好在崔玉也是个争气的,自小天资聪颖,又长得粉雕玉琢,学堂的老学究很喜欢这个勤奋刻苦的孩子,因而很愿意额外花费功夫在他身上。因此,崔玉自小便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而这一切,在他爹上山打猎而被猛兽攻击不治而亡那日发生了改变。家里没了唯一的经济来源,日子变得更加的拮据。
那年,崔玉十三岁,姐姐崔葵儿十五岁,而妹妹崔杏儿儿则才刚满十岁。
崔玉想要停了学堂出去做工,但是姐姐崔葵儿却不允许弟弟这样做,只让他好好读书,家里的事不用他操心,甚至说出了如果他敢擅自下学堂,就断绝关系的话。
崔玉是这个家最后的希望。
从那以后,十五岁崔葵儿被迫承担起了家里的生计,为此,她推拒了与向飞扬早就定好的婚事。只说这个家离不开她,也不愿拖累同是穷苦出身的向飞扬,只愿他能够另觅良缘。
好在向飞扬是个钟情的,只说愿意等葵儿,自已也经常买些吃食衣物接济崔家。
于是又过了两年,等到崔玉十五岁考上举人的那一日,葵儿也就松口了。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张罗着他们的婚事,葵儿却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向飞扬苦寻多日,却只在悬崖边找到一只她的绣花鞋。
虽然不愿相信,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音讯,于是他们终于被迫接受了这个现实。深爱崔葵儿的向飞扬消沉了许久,最后还是崔玉找上门去泼了他一身水,又甩了几耳光,才将他从酒坛子里彻底拉了出来。
只是从那以后,向飞扬再也没有提过娶妻生子的事情。他依旧兢兢业业在林知府手下做护卫,得空了就去崔家帮忙,种田耕地,洗衣做饭,修缮旧屋,只要他能做的,他都会一一帮他们解决。
在他心里,杏儿的家人便就是他的家人,即便杏儿不在了,他也应该担起照顾家人的责任。
而崔家姐弟也都很喜欢这个差一点儿就要成为他们姐夫的男人,他既成熟又稳重,待他们极好。崔玉有时候在想,如果飞扬哥哥真的是他的哥哥就好了。
直到三年后的那一日,因为一个意外,让崔玉和向飞扬的关系发生了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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