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世代行医,不仅医术高明,更是与人为善,不论患者是何身份,他们都会一视同仁,所以在城中的颇具声望。
只是好人难为,等到了苏观潮这一代,苏家就只剩她一个小女子尚在苦苦经营。且不说她的叔伯无辜枉死,就算是她的父亲也依旧行踪不明,她的母亲更是抑郁而终。
好在城中之人,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官府要人,看在苏家祖祖辈辈施药行医的辛苦和贡献,倒也还算对苏观潮颇为照顾。像验尸这样的差事,如果仵作有事不在,他们也是默认找苏观潮做替补的,虽为女子,她的医术他们都是还是信服的。
“哟,苏姑娘来啦,你仔细看路,这连续下了几天大雨,一路的泥泞可是难走,万一摔着了可就不好了。”说话的人便是官府的捕快钱明,他与苏观潮是老相识,一见到她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闻言,苏观潮浅浅一笑,问道:“多谢钱大哥关心,尸体在哪儿呢?”
“呃,我先跟你交代一声哈,这具尸体的惨烈程度非比寻常,我当差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着。等下……等下你要是看了受不了,就跟钱大哥说,我换旁人来便是,你万万不可逞强。”钱明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交代着。
难得看他这般模样,苏观潮的心微微一紧,却还是笑道,“我知道了,钱大哥。烦您带路。”然后又转身小声叮嘱苏洛,“洛儿,你待会儿就跟在我身后,不要四处瞎晃,也不要东张西望。”
一直安静立于她身旁的苏洛乖巧地点了点头,“师父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忙你的便是,我就在一旁好好瞧着。”
他自然不会像从前那般对现场充满好奇,恨不能翻看每一个物件,寻找每一个可能留下的线索。这一次,他只是想单纯地好好欣赏一下自已布置的完美犯罪现场。
不知怎的,见他如此听话,苏观潮反而更加心慌起来,只是事情紧急,由不得她多想。
看天色,似乎又要开始下雨了,她得下雨前验完尸才行。
于是,她亦步亦趋地跟着钱明来到尸体被发现的位置,只见竹林只见有一具只剩下躯干和头颅的男尸。虽有头颅,却还是难以分辨是何人,只因连日的暴雨加上鸟兽的啃食,已然是面目全非了。
“这……现场就只剩下这些?”苏观潮脸色苍白地问道。
饶是她在听完钱明的提醒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亲眼看到了还是觉得过于残忍。凶手对此人究竟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将人折磨成这样。
钱明指了指周围的四个点,沉声道:“你瞧,都在那儿,两只手和两只脚都被绳子绑着挂在竹子上。我们猜测,他是被人四仰八叉地绑在半空中的,然后凶手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让绳子不断收缩,等到了极限,便使得他的四肢和躯干分离,最后他才掉落在地上,被野兽啃食。”说完,他扭头看了看苏观潮,见她脸色难看,关心道:“苏姑娘,你没事吧,还撑得住吗?”
苏观潮轻轻地摇了摇头,低语:“钱大哥,劳烦您退后一步,我想尽快查看一下尸体,好给你们线索破案。这个人……死得太惨了。”
钱明配合地往后退了几步,突然看到一直在旁不吭声的苏洛,便上前搭话,“你小子是不是也太会偷懒了,这样的事怎么能让你师父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动手呢?莫不是你学艺不精,苏姑娘不信任你?”
原本苏洛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苏观潮验尸,听到这话便露出了森白的牙齿轻轻一笑,他扭过头看着钱明,“钱捕快有所不知,我师父啊,她就是太过于心善。”
“哈?”
“如果是我动手的话,的确是更为便捷,只是她说我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对尸体也不够尊重,所以禁止我再验尸。”说着,苏洛有些懵懂地歪了歪头,不解地问道:“你说,我不过就是动作麻利了些显得有些粗鲁,师父怎么会这么想呢?再说,死了就是死了,命都没了,我还要尊重什么?他们又不会痛不会哭,找到线索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听着这番无情的话,钱明莫名一阵恶寒。
苏洛这个人他是知道的,虽是苏观潮的大弟子,又长得俊美无双,满城里也找不到比他更聪慧更好看的少年郎了。在一众徒弟中却是最让苏姑娘放心不下的,他不仅顽劣,更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可能上一秒他还好好在跟人说话,下一秒不知怎么的就得罪了他,轻则被下药腹泻呕吐不止,重则去了半条小命也是有的。
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在乎的可能就只有他的师父苏观潮了吧,别人的性命在他眼里可能真的算不上什么。
“钱捕快,你怎么不说话?”苏洛疑惑地问道。
钱明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也不知,或是你师父有别的考量吧。咱们安静些,免得打扰你师父干活。”
说完,他便偷偷地往旁边挪了挪,想尽可能离这个小子远一些,不然他突然心情不爽利发起疯来,那他岂不是无端招来无妄之灾。
“钱大哥,烦您过来一下。”苏观潮突然朝着他喊了一声。
“哎哎哎,我这就过来。”钱明如蒙大赦般快步跑去。
苏观潮站起来,虽然只是五六月份,她的额头却蒙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我初步检验了一下,死亡原因如无意外便是失血过多,残余的尸体部分也能看出死者在死前被人殴打过,而缺失的……”她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道:“缺失的部分,想来也是生前被人割下来的,我刚才四处寻找了一番也并无发现,想来是被野兽叼走了。”
钱明摸着下巴点点头,突然问道:“不知苏姑娘可否告知在下此人大概死亡的时间,我好派人去各家各户查问失踪人口。”
苏观潮又看了一眼那具破败不堪的尸体,低语,“按照尸体的腐败程度大约是三天左右,只是近来都是雨天,这么潮湿,我也……”
等等,三天,竹林。
她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苏观潮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苏洛,只见他正兴趣盎然地蹲在地上用树杈挖着地上的泥玩儿,一派天真的模样。
苏观潮摇了摇头,心想一定是自已太过紧张才会胡思乱想,就算苏洛再是顽劣也只是一个孩子罢了,万万不会如此狠毒。
“苏姑娘?”钱明见她把话说了一半就停下来,开口催促道。
苏观潮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太累了有些出神。钱大哥,你可以派人去问问消失三到五天的有哪些人,这样的天气,我也无法给出精确的时间,实在对不住。”
“好的好的,你不必在意,苏姑娘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既然验尸工作已经完成,那我就让他们把尸体搬回义庄了。”说着,钱明便吆喝着其余人一起上来帮忙吗,只是等尸体被抬起来时,他突然看到他的腰间有一些东西,“哎,等等,别动!”
他走过去,观察了一下,又取下来拿给苏观潮看,“苏姑娘,在烦你看一下,这是不是姑娘家的玩意儿?”
苏观潮定睛一看,是三个女孩子的发饰,看款式和材质,应该是属于贫苦人家的小姑娘。
小姑娘?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死死地盯着还在玩泥巴的苏洛,手指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大约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苏洛抬头望来,甜甜地朝着苏观潮笑了笑,他的眉眼舒展,说不出的好看和动人,眼角的赤色泪痣更添了一份莫名的妩媚。
而苏观潮只觉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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