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斤是一个很努力的人,为了养活自已,为了上学,她付出过很多努力,兼职打工,在班上还维持着中上的成绩。
这路上她遇到过不少人,他们无一例外感叹她的坚韧,然后说:“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人。”
但她自已知道不是的。
她只是习惯了这样活着。
对,只是活着。
她没有付出过努力打磨过自已,只是在做别人看来她这个年纪该做的的事。
拒绝机会,拒绝别人伸过来的橄榄枝,然后十几年如一日的回到那个乱糟糟的家里,沉默着收拾地上散落的酒瓶子。
卧室里的夫妻大多时候都在吵架,互相指责,宣泄痛苦,老小区的房子墙壁不隔音,有时候实在受不了的邻居会来拍门让他们别吵了。
那是一个凶悍的中年妇女,骂骂咧咧地说他家孩子要准备考试让她们出去吵。
这时候尖锐的女声和男声就会消停一阵,毕竟这个中年妇女是房东。
顾三斤熟练地拉开门应付女人,忽略她眼底的同情,熟练地搪塞过去。
她知道房东太太是好人,毕竟她已经用了好几年考试的借口了。
但她也知道,这样的善意只是一时的,不长久的。
顾三斤拒绝了,然后回到了那个灰暗的世界里。
虽然难受,虽然痛苦,虽然虽然……但是她习惯了。
她沉浸在自已的圈子里,拒绝走出,拒绝向上,似乎只要磨灭那自已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天赋与灵气,只要不去付诸努力做一件事,即使是失败也没关系吧。
毕竟,她都那么努力活着了。
这样的话,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被这种难以形容的、不可名状的、无法抑制的恐慌所席卷了吧。
……好痛苦好痛苦。
她顿顿地低头看拽住她的女孩,西西。
她轻声问她怎么了。
……好痛苦好痛苦。
西西没有回答。
她只好看向那双手。
那双原本纤细白净的手已经变得崎岖可怖,一颗一颗硕大的虫卵在皮下密密麻麻排着,不安分的蠕动着。
这些虫卵仿佛是从西西身体里长出来的,扭曲着想要钻出来,将皮肤组织撑得几乎透明,连卵泡内的血丝都清晰可见。
西西抬起头,眼球突出,像是快要掉出来了,面庞下全是涌动的虫卵,随着她挣扎的动作在皮下滑来滑去,薄薄的面部皮肤兜不住这么多的虫卵,被拉扯着向下坠下来。
她的五官已经模糊不清了,像被高温融化一样,从毛孔中流出粘稠的白浆。
西西挣扎着张开嘴,数不尽的透明虫卵和话语一起涌出来:“姐姐……快跑…跑!”
……好痛苦好痛苦。
一滴眼泪在顾三斤没有察觉的时候,顺着脸颊滴落在地。
“啪——”
这仿佛是一声指令枪,西西的皮肤破裂开来。
数不尽的虫卵夹杂着白浆洒落一地,像是白嫩嫩的脑花。
……
痛苦被什么东西带走,呼啸着远去了。
世界也安静了。
在这骇人的寂静中,顾三斤缓缓眨了下眼睛,迟钝地作出了反应。
顾三斤轻轻呼唤系统。
医药箱,我要买医药箱,系统。
基础系统没有响应。
顾三斤继续喊。
系统系统,我要买医药箱。
滴——购买失败。
购、买、失、败、、?
她一字一顿。
漫长的等待中,她听见基础系统没有语调起伏的声音。
“滴——目标对象已死亡,无抢救价值。”
顾三斤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她没有跑,只是抬头看。
原本涌向门口的人群又互相推搡着要回来,原本顶头的几个人仿佛看见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物,挣扎着要往回跑,却又被惊慌失措的人群推着向前。
只是很快,很多人被镇住了,无法挪动。
三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跑进来,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数不尽的黑色甲虫从他们的嘴巴,眼睛,鼻子,耳朵争先恐后地飞出来,带着它们吃掉的第一个猎物的鲜血。
然后……
一个人点燃了自已。
一个人的皮被蛀空了。
一个人扑向了其他人。
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在眼前上演,这里已经沦为炼狱。
顾三斤半蹲在地上,捡起了一颗眼珠。
这是西西留下的唯一还算完整的部位。
她将眼珠放进口袋里,抬脚向外面走去。
成群的虫子盘旋飞舞着,显得这间仓库格外逼仄,扑向一个又一个人类。
黑色的死神收割着生命,却对她视若无睹。
作为同样进化失败的产物,虫子是不攻击丧尸的。
毕竟吃丧尸对它们的进化没有好处。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人发出惊恐的质问。
她转过头看,却看见那人更惊恐的神色。
顾三斤似有所感,打开了手机的摄像头。
一个皮肤青灰,眼睛全白的丧尸。
原来这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算了,什么样都无所谓。
她收回手机,视线扫向不远处的人群。
看见张姨时顿了顿,然后她看见张姨把孩子往身后藏了藏,唯恐避之不及地将那几颗巧克力糖丢进了火里。
顾三斤嘴唇动了动,有些苦恼地思考刚刚要说什么,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再不离开她就要再次被永不停歇的蝉鸣缠上了。
于是她把手揣进兜里,轻轻握住了那颗眼珠,像是抓住了一点虚无缥缈的安全感,沉默着转身离开了。
……
末世降临第五天夜半,K城派出的第一支救援军队被变异甲虫袭击,军队上下加上被救人员共781人,无一生还。
根据其拼死传出的情报,疑似是有“人”操纵了变异的动植物发起了袭击。
此人,年龄不详,性别不详,无任何照片传回。
……
门外传来一阵钥匙开锁的声音,谢九朝一瞬清醒,松口气的同时接了一杯水迎了上去。
黑暗之中视线受阻,谢九朝只能看见顾三斤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看不出深浅的眼睛。
“姐,你回来了,喝杯水吧。”
……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谢九朝试探着开口:“姐?”
下一刻,他手中的水杯被狠狠拍落在地,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脆响。
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声音响起。“滚。”
谢九朝惊愕抬头,却发现那个身影已经转身离开了。
门外的丧尸被这个动静吸引过来,“嗬嗬”撞着防盗门。
谢九朝没有理会,在客厅低着头站了很久。
半晌,门外的丧尸褪去了。
谢九朝才反应过来似的,愣愣的,低头慢慢把一地的玻璃碎片扫进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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