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元年(前246),咸阳宫。郑国正等候秦王接见。
看着这森严雄伟的宫殿,宫殿外手持长戟,腰配长剑,面无表情的郎官,他惴惴不安,内心焦虑。
虽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但回想起从新郑出发时,韩王对他的一再嘱托,此时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等下要面见秦王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修渠大事已定,面见秦王只不过是走个最后流程而已。
天空阴森,下着雨,刚刚还打了一阵雷,湿冷的空气使得原本就焦虑不安的郑国更加焦躁,把双手伸进袖子里,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静下来。
他焦虑不是因为要见秦王了,紧张,而是今天之后的时光,之后十几年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下半生。
“宣,韩人郑国上殿!”
郑国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声吓得不轻, 确定是宫内寺人的叫声之后,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准备入殿,刚迈开微微颤抖的双腿,第一步就没踩稳地面,身体失去平衡,朝前方摔去。
此时,一个健壮有力的手臂扶住了他 助他站稳了之后,言道:
“先生小心,入殿之后切不可如此莽撞”
“无碍…无…无碍”
“先生快进去吧,不可使我王久等”
樊於期看着他的样子,眼中满是不屑心中道“看来韩人是被上次一战彻底打怕了,连入秦为官之人都如此颤颤巍巍。”
秦庄襄王元年,秦军攻韩,建三川郡,又二年,秦军全部攻占韩上党郡;庄襄王(赢异人,归秦之后改名子楚)是当今秦王的父亲,秦庄襄王三年(公元前247年)五月,庄襄王去世,享年三十五岁。13岁的嬴政被立为秦王。
此时的秦国傲立九州,山东六国再无抗衡之力,东出之势不可阻挡,紧邻秦地的韩国,在秦国连年的军事打击下仅仅有不过十万甲士,大小城池十余座,面对秦国的咄咄攻势常常联合其余国家对抗秦国,一旦战败却又要割地求和。
长此以往韩国君臣向秦国卑躬屈膝。
跟后世跟它同名的某国简直一模一样。
郑国又深吸一口气,不再想那么多,大跨一步就进去了。
殿内很是宽广,整体以黑色为主,刚进去第一眼就能看见那正中央的王座,以及王座上那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身影,殿门到王座的距离不是很长,走上前后,郑国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小秦王,此时的嬴政刚刚登上王位,身上的王者之气倒没那么明显,但身形不可谓不高,这时的嬴政14岁了,就已经和很多成年人差不多高。
“韩人郑国,拜见秦王”郑国行礼道。
“先生免礼”上方传来小嬴政的声音,有些粗哑,听上去比较怪异,可能是因为青春期的原因吧。
“先生因何入秦,寡人已…”嬴政刚说到这里,殿外传来了吵闹之声。
“公子,公子不可,大王正接见宾客”
“让开!”这明显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郑国纳闷着回头一看,殿门口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推开了樊於期的阻拦,跳入殿内。樊於期无奈停留在门口,秦法森严,不得王命,不可擅自入殿。
“王兄!王兄啊!”
郑国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此人是谁了。
秦王嬴政同父异母的弟弟,成蟜。
“王兄,今日不是要陪我去骑马吗?我都等了半天你怎么还在这啊”成蟜不顾站在一旁的郑国,直接走上台阶,朝嬴政埋怨道。
“成蟜,王兄处理国事呢,很快忙完,之后就陪你昂”嬴政看着成蟜,一脸宠溺的笑。
“先陪我再忙也可以嘛”
“不可,国事重于泰山”嬴政收回了笑容,一脸严肃道。
“那今日赛马你要让我两回,我要把前日输你的赢回来!”
“好好好,王兄答应你,你暂且回去吧,听话。”
“那说好了,我先去马场等着”成蟜转身就要走
“嗯?”嬴政又严肃了起来“成蟜,见到先生不行礼便要走?我怎么教你的?”
成蟜立马站住了,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郑国,又看向嬴政
“他是何人啊?”
“额…哦,在下韩人郑国”
“我又不认识他”成蟜道“为何要给他行礼?” ,郑国一脸尴尬。
“无礼!”嬴政比此前更严肃了几分“平日里对我再怎么胡闹都可,但先生是贵宾,怎能如此无礼,方才进殿时你也并未行礼,不认识就不行礼,这对吗?”
“成蟜见过先生”这一声很是敷衍,但行礼还是比较规范的。随后又立马直起身子“那王兄我等着你哈,你快点”然后又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先生莫怪”嬴政解释道“寡人就这么一个弟弟,平日里被惯坏了”。
成蟜不仅仅是嬴政的弟弟,还是先王幼子,自小被华阳夫人养大,她是嬴政的奶奶,孝文王(嬴政他爷爷)最宠爱的夫人。
但可惜孝文王在位仅仅三天就驾鹤西去,所以这些年华阳夫人是宫里的最长者,威严十足,而且成蟜是子楚归秦之后生下的孩子,在她心里,自然比九岁归秦的嬴政这个孙子更亲切。
这里要插一句的是 华阳夫人膝下无子,子楚在吕不韦的帮助下归秦之后,也仅仅是孝文王二十几个儿子中的一个,但后来在吕不韦的操作之下,华阳夫人认子楚为义子,因为她是楚国人,所以子楚也投其所好,把名字从异人改为子楚,这才后来华阳夫人不断在孝文王耳边说子楚的好话才当上的太子。
嬴政也很疼爱成蟜,并未因两人的身世而有隔阂,所以从小就很受宠,妥妥的宫中小霸王,除了嬴政和华阳太后谁都奈何不了。
“额…无妨无妨,公子很是可爱”郑国勉强说一句。
““先生入秦缘由寡人已知晓,照仲父所言,若此渠能成,关中之地尽是沃土,是吗?”
在庄襄王继位不久就把他的过命好兄弟吕不韦任命为丞相,临终之际又把嬴政托付给他,嬴政把他叫做仲父,(仲父,古代指父亲的大弟)这也能看出来嬴政很是尊敬吕不韦,把他看做半个父亲。所以此时的国事都是吕不韦负责毕竟嬴政才刚刚继位。
当郑国入秦,跟吕不韦交代来意,并且表明修渠的利害之后,他同意了,并且安排了相关事宜,但毕竟是大项目,面子上还是要见过嬴政,由他下令之后才能开工,所以在此之前嬴政就已经从吕不韦那里了解了郑国来秦的事。
“是,秦王,此渠可使关中粮食产量增六倍之多,此地将成为秦国一大粮仓”
“此渠耗多少民力,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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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民夫,十年时间便可成”郑国答到“这些在下早与相府于相邦交代”。
他说的正是大名鼎鼎的郑国渠,它从泾河引水东注洛河,总长150余公里,灌溉面积达4万公顷,从此关中为沃野,再无凶年。郑国渠成为我国古代最大的一条灌溉渠道,被称为“天下第一渠”。
韩国在治水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涌现出众多治水的能工巧匠。他们有专门从事低洼多水地区的引、蓄、配、灌、排水及防洪等一系列水利工程的修建和管理的,还有负责河道堤防的巡查、整修的,这类人员后来统称为“水工”。
秦王羸政即位时,蜀郡都江堰的水利效益已经充分显现出来,成都平原“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谓之天府”。
因此秦国十分重视水利工程,当郑国的提出“—从泾水引水溉田,淤田压碱,一举改变关中的土壤成分,变贫壤为沃土”的主张后,也受到了吕不韦的支持,也因此见到了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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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政儿对此事很上心啊”
甘泉宫,赵姬边吃着糕点,边说到。
“正是,大王对其他国事也是多有过问,太后可安心了”说话之人吕不韦“原以为,大王年幼,初登王位必多有不适 没想到,事事上心,临危不乱,一举一动尽显王者风范啊,哈哈哈…”
“政儿是个好孩子,从小就不让我担心”很赵姬欣慰,从邯郸到咸阳,从人质到秦王,这么些年,嬴政从不让自己操心,什么事都能安安稳稳的做好,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态,不像别的同龄人那般毛燥,任性,自己也从未看过儿子不知所措,迷茫的样子。
“哎,我一介女子,能教他的不多,他自幼在你眼前长大,现如今,你是秦相,政儿是王,于公于私,你都能教他很多,多担待担待”
“那是自然啊,先王把你们母子,秦国托付于我,不韦定不会辜负先王,辜负太后和政儿的信任的”。
此时吕不韦跟赵姬一样,把嬴政看做是自己带大的孩子,把先王子楚救回秦国,从邯郸把他们母子接到咸阳,再助先王上位,可以说吕不韦对这一家子有天大的恩情,没有他,先王子楚只是孝文王二十多个儿子中的一个,非嫡非长,不可能当上太子,继承王位,没有他,赵姬母子可能早死在了邯郸。
而他们回到咸阳后,在宫中立足,嬴政当上太子都是吕不韦在助力。现如今,于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秦相,位极人臣。于私,自己算是嬴政的半个父亲,人生导师。
这么多年的投资终于有了丰厚的回报,现在的吕不韦正沉浸在权利带来的快感当中,而财富嘛,早在赵国做生意时,他就有了很多,没有这些钱,他们怎么可能做到从救出先王子楚到立嬴政为太子的这一系列操作,这背后要打点多少人,花多少钱可想而知。
但还在,现在权利,钱财,自己都不担心了,如今无论是秦国上下,还是外国来客,想要在秦国求个一官半职,或者是办点事,谁不得走自己的门路,谁不得给自己送礼…
现在嬴政年幼,自己的美好时光还很长,即便往后嬴政亲政,以自己的身份,地位,能力,还是能做国之重臣。他还是那个万人之上的吕不韦,而王上断不会抛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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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出去!”嬴政突然呵斥到。一瞬间殿内的寺人门都退下去了。
郑国不知所措,本来就心里有鬼的他,不知道哪一句惹得秦王不高兴了,紧张的赶紧拱手,低下头。
这是最后一关了,可不能栽在这里啊!
“郑国”
“在”
他还没获得秦国官位,因此不能称臣,身上也已经没了韩国官职,所以也不能称外臣。
“寡人有一事不解”
“请大王示下”。
嬴政突然站起来,握着秦王剑剑柄,缓缓走下王座下面的台阶,边走边慢慢说道
“韩王这招疲秦之计”
轰隆!紧随嬴政说完边打雷了。
郑国“扑通”一声跪下,脸色苍白,额头都是冷汗,呼吸紧凑起来,看向在上的嬴政,而他正以戏耍一般表情的看着郑国。
“韩王这招疲秦之计,你觉得好吗?”嬴政慢慢向跪在地上的郑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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