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儿，她只叮嘱了金爷，央他清早赶车，旁人则一概不知。
仝三儿说让卯时初去，明娟讨价还价没得逞，第二日只好早早起来。
连春晓都没有惊动，她摸索着出了屋子，一路到后门，真是一路走一路弓腰一路挪。
到处黑黢黢，害她好几次摔倒。
金爷在后门听见“哎哟”声，赶紧循声来扶，明娟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多谢金爷。”
金爷扶她上车，欲言又止，想劝，最终还是作罢，赶车出发。
赶到仝宅时，天光漏下些许，东方泛起鱼白。
金爷上前叫门，仍是老郑应门，但他这回没请明娟进去。
“孙娘子，侧门有辆马车在等，你直接去就是了。”
明娟道了声谢，与金爷同去侧门。
两人拐过墙角，走没多远，果然见侧门有辆窄小马车，在昏昏晨光中不动如山。
两人刚靠近，车帘一动，露出张木木的女孩儿脸。
“是孙娘子？”
她问完，径直跳下车来。
明娟脑中一瞬想到在大理寺时，德妃娘娘身边的女官来验身，领了两个年轻女子。
眼前的女孩子衣着打扮恰与那两个年轻女子相近，只是不如她们华丽。
“是我，你是？”
“我受仝爷所托，在此接应孙娘子，请唤我阿柔。”
阿柔话不赘言，朝马车一指：“孙娘子，请上车。”
明娟嗯了声，抬脚欲往前走。
金爷猛地拉住她的手臂，朝阿柔问道：“你们走哪个宫门出入？我好在外等候。”
阿柔对金爷理都不理，只对明娟说：“耽搁时间，是你的事。”
明娟侧身小声对金爷道：“金爷，你去铺中帮忙，阿柔会照看我的。”
金爷并不放心仝三儿，更不放心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阿柔，可是明娟进宫城的决心坚定，他只好听从，目送明娟登车，由阿柔赶车离开。
明娟坐在车里，颇有些忐忑，胸腔里跳动的是对母亲过往的好奇、对那个神秘男人的窥探之心，还有隐隐的胆怯。
“换上宫人衣物。”
阿柔的声音透过车帘传来。
明娟模糊瞧见角落里躺着个包袱，伸手取过打开，展开来瞧，是与阿柔身上一样的衣裳。
“我现在就换。”
明娟解外衣换了，想起阿柔的发式，她随意挽的发显得潦草，便趁机重整。
马蹄踏踏，明娟一直留心外头的动静。
过了许久，明娟估摸着时间，早该过了丽景门，，她与金爷出丽景门时，多亏金爷塞银子说软话才顺利通过，为何始终没听见阿柔与丽景门守卫交谈。
况且过丽景门进内城之后，应该越来越热闹才对，摊贩早该吆喝着卖饭卖饼卖汤水。
情况不对！
明娟想探头瞧车窗外，却发现车窗被封，根本推不动。
她惊得汗毛倒竖，暗自后悔过早撇开金爷！
强自镇定下来，明娟抬手解开头发，朝车帘外道：“阿柔，你的发式是怎么弄的？我换好了衣裳，可我不会弄头发，寻常在家，都是我的丫鬟给梳头。”
阿柔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无妨，结条辫子即可。”
明娟不依：“我怕跟你的不一样，会引人怀疑，你能不能停车帮我挽发？费不了多少时间的，我害怕小处有错，坏了事。”
阿柔仍未答应：“赶路要紧，到了再说。”
明娟脑中纷乱，不知是仝三儿指使阿柔对她不利，还是阿柔背着仝三儿擅自行事。
她盯着摇荡的车帘，车帘时而贴紧阿柔的后背，显出窄窄的一道痕迹。
明娟握着从发间取下的簪子，屏住呼吸，出嫁当日被车夫与老妪绑架的情形如在眼前。
与进宫相比，她更惜命！
马车始终未停，明娟不再犹豫，悄声靠近，伸手捏起一角车帘，反手一卷倾盖阿柔头脸，同时脚踢阿柔侧腰。
明娟以为即便不伤阿柔，也足够将她甩下马车，但没想到，阿柔一手勾车柱，翩然腾跃，撕开车帘就跳上车来！
电光火石间，明娟脖子一热，竟被阿柔单手掐住。
明娟披散着长发，纤细的脖子因深呼吸而显出脆弱的线条，她勉力笑道：“阿柔为我挽发？”
阿柔麻木的脸仍无表情：“交出小像。”
明娟不退反进，朝阿柔逼近，却被她手上力道迫得半仰着头。
“我第一次走你们的门路进宫，仝三儿觉得我够傻，还是你觉得我蠢？我要先进一次宫，知道你们确有能力，才敢放心地拿我娘的遗物出来！那是我娘留给我为数不多的东西。”
明娟刚说完，车辕忽而跳上一人，抢了缰绳勒马。
是金爷！
明娟大喜，张嘴要喊，阿柔加重手上力道，迅疾地转到她身后，挟持她在身前。
明娟被掐得眼冒金星，忍不住咳嗽起来。
金爷稳住了马车，单手抽刀，冷冷地看着阿柔：“放开小娘子。”
明娟亦有了些底气，朗声道：“阿柔，你若杀我，你和仝三儿一个都跑不掉，仝三儿最清楚我与樊少亭的关系！他一定会追究到底！你有功夫在身，蛰伏宫城不知岁月几许，不管你与仝三儿图谋什么，我都不感兴趣，也无意窥探，何必闹得两败俱伤。”
阿柔：“是你先动手。”
明娟扯起嘴角：“是，是我不对，但你走的路线真是去宫城的吗？让我交出小像，又是什么意思？”
阿柔将她往前稍稍一送，但仍钳制着她。
“让他下去。宫城走路说话行礼的规矩，你懂？半日学规矩，半日进宫城，不愿意？你也下去。”
明娟讶然，原来要先学规矩。
不对，交出小像又如何解释？
仝三儿……莫非真的认识母亲？是母亲的旧友？
他是前朝的太监，兴许真有这份机缘。
可他藏着掖着不肯坦然说破，却让阿柔来要小像，难道他觉得她胡诌的小像里，有他？
明娟原先诈他的话，看来歪打正着！
“我不下车，我跟你去学规矩，可我不放心你，你有功夫，杀我易如反掌，我要金爷也跟着，只要你不伤我，他就不会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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