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丽风和,桃花漫山。花香甜腻,酒香醇厚,彩袖殷勤,频频举盏,好一个和平盛世下的以诗会友。
暖风熏得游人醉,哪管今朝是何夕?
此情此景,总是让张箴莫名眼红,遥想他在金国任人驱使和羞辱时,这群生在锦绣堆里的人在歌舞升平;自已渴望有朝一日大晟朝的军队从天而降解救他们时,这群逃离战火的人早已忘掉故国疆土,只顾关起门来纸醉金迷。
这不公平!
他曾经想念故国,可故国的人却当他们已经死绝死透了。既如此,他为何要为他们的盛世太平忍辱负重?只要自已过得好,管他天下是姓赵还是姓耶律或完颜。
张箴与罗煜二人一路作伴,说笑着闯入了他们的诗会。抬手不打笑脸人,来者皆是客。
一首《塞上曲》罢,众人纷纷邀请新来者赋诗一首。
张箴此来是为了找妹妹,环顾了四周的倌人一眼,并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心这才稍稍放下来,铺纸研墨,提笔落字。
一首诗毕,借众人鉴赏之际,张箴随口问道:“听说韩家三郎也来了,怎么不见他人?”
一人笑答:“原是邀请他了,他临时有事,并未成行。”其实他并未说实话,实则是韩三郎不喜他们邀请烟花柳巷的姑娘们助兴,才不肯来的。
既未见到韩三郎又没有找到二妹妹,张箴再次环顾了周遭一眼,见有曼妙身姿的女子捧着玉杯劝酒,才随意找了个由头,抽身离开。
不在禅院,也不在后山,张芷到底去了哪里?难道真要他带着家丁大张旗鼓地搜山不成?
张箴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带着罗煜和言书二人在后山悄声寻找,希望能寻到蛛丝马迹。
可张芷就像在寺中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直到夜幕降临,后山上的桃花诗会散去,他们也没找到张芷的影子。
本打算傍晚下山回府的众人,只得和寺庙商量留宿一宿,为了堵和尚的嘴,一向爱财的大夫人将胳膊上的翠玉镯取下来当谢礼。
二夫人对大房今日所作所为已是失望至极,半句话都不愿多说。带着芙姐吃了斋饭,便回了禅院。老夫人叫住她想和她说几句话,二夫人冷淡道:“婆母,儿媳此次上山只为筠哥儿祈福,这之外的事情,儿媳不关心。”
“世子还是尽快将芷姐儿找回来要紧,若真惹出什么祸事,莫怪侯府动用家规。”
张箴站在廊下,眼光投向茫茫夜色,甚是惆怅的对攸若道:“也不知道二妹妹跑去了哪里,娘子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攸若实不想和他多半句话,可也不能眼睁睁看整个侯府女眷都被牵连,“听说寺里有位师傅养了一只细犬,不妨借来用用。”
攸若冷静地做着安排:“我这就让簟秋回一趟侯府,如果明天天亮之前还是没有芷姐的消息,就让她带着其他家丁上山,咱们搜山。”
“如果还是找不到,就只能去临安府报案了。”
被她这一提醒,张箴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立刻让言书去借猎犬,“等猎犬借来了,我让言书下山跑一趟,通知府里的管家。”
攸若道:“还是让言书跟着世子寻人吧,簟秋有点儿功夫底子,马术不比普通男子差。”其实最好的人选是清桐,清桐更稳重些,可清桐驭马不及簟秋,又是夜黑风高的晚上,还是簟秋回去更合适。
而且攸若让簟秋回去还另有安排,那就是刚从安姨处得到的消息,需要再找其他证据佐证。
那边张箴摸着黑去找人,二夫人带着芙姐早早歇下了,攸若陪着老夫人和大夫人一直熬到后半夜。老夫人和大夫人还能打个盹,可攸若一刻不敢放松。
大概到了四更天,院外传来一阵动静,张箴果真把芷姑娘找了回来。
她只是想溜过去寻个机会和韩三郎说几句话,可一直没窥见韩三郎的身影,失望之际正要转身离开。不知道哪位喝醉的郎君发现了躲在杜鹃花丛下的她,以为她是哪位花娘,酒壮色胆,指着她喊道:“小娘子,快来扶小爷一把。”
张芷被吓破了胆,转身就跑,而这更加激起了那人的征服欲,在后边跌跌跌撞撞的追,“小娘子,你别跑呀。我见你好生眼熟,请问你家哪家花楼的姑娘?改日小爷去包你的场子。”
肥硕的身子在花丛中踉踉跄跄地追,很快就把人追丢了。可这人并不气馁,铁了心要把那躲在花丛中偷心的小娘子找出来。
而张芷在慌张之际脚下踩空,不小心跌落山户们设下用于捕捉猎物的陷阱。生怕那位登徒子找到自已,她既爬不出来,也不敢呼救,只能盼着有个好心人经过,搭救她一把。
一直熬到张箴牵着细犬循着她的气味寻过来。
见到祖母和母亲,她一晚上的担惊受怕终于在此刻发泄出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慈眉善目的长辈,等着大家的安慰。
可大夫人还没来得及说几句宽慰的话,攸若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这个耳光打得极重,几乎是用足了力气。
张芷抬起泪汪汪的双眼,手指着她,“你,你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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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扑向大夫人的方向,想寻求母亲的安慰和庇护。
可攸若没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回了来,呵斥道:“哭哭哭,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就只知道哭!”
“你知道你险些闯了多大的祸吗?”
张芷并不觉得自已有多大错,她只是偷偷跑出去,想见一个人一眼,和他说两句话,然后就回来。可是人没看到,却被一个登徒子调戏,最后自已跌落陷阱,忍饥挨饿从中午等到半夜。
山上的夜,阴冷潮湿,又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每当洞外传来少许的动静,她都吓得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她以为自已的小命要交代在那里了。
好不容易走了回来,得到的不是母亲的宽慰,祖母的疼惜,哥哥的维护,而是嫂子的迎面一巴掌,这让自小被宠着长大的张芷如何能接受,见母亲没有护着自已,转头拉着张箴的衣角,梨花带雨地喊着:“哥哥,你管管嫂子。”
今日张芷的确做得过分,稍有差池,毁得将是整个侯府,但是他也知道,他们是被人有意设计了。
当初是有个妇人告诉他们,看到一个上着鹅黄色褙子下着海棠红色百褶裙,头戴衔珠凤钗,鹅蛋脸樱桃唇,唇角有颗痣的姑娘,往桃林诗会那边去了。
张箴打听之后,发现诗会除了郎君还邀请了花楼的姑娘助兴。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张芷过来了,那不是冒充倌人,还能以什么身份?
联想到他们找人时,冉家母女过来拜会,有意借机要看张芷,看来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猜测她们可能是看到了张芷往后山跑,特意让手下婆子过来给他们传话的,好看宣平侯府的好戏。
思及此,张箴护在张芷跟前,向攸若求情,“罢了,她也不是有意的,且饶了她这一遭吧。”
他不开口则以,见他求情,攸若的火气更大了,严词道:“世子知道自已在说什么吗?无规矩不成方圆,世子也不想想,若是真让冉家母女发现二妹妹不在房中睡觉,是什么后果吗?”
“或者若真有哪家郎君认出二妹妹,又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咱们来寺里是给三弟祈福的,不是为了给二婶婶添堵的。”
“既然世子觉得二妹妹没错,那就是妾身错了。恕妾身力薄才疏,当不了侯府这个家,请世子、老夫人、夫人另托他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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