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就到了初七这一日,一大早府中各院就开始忙碌起来。
张箴刚从别院回来,回笼觉还没挨着枕头边,老夫人身边的朱嬷嬷就来了,“世子,早些起来迎客吧,您袭爵一事就在此一举了。”
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脂粉味,朱嬷嬷眉头紧了紧,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这种事不是她一个下人可以置喙的。
只是临出门前叮嘱言书,好生伺候世子沐浴更衣。到了萱辉堂,少不得将这事本本分分回禀给老夫人。
老夫人长长一叹,“今晚看紧他,万不可让他再出门。”
朱嬷嬷低低道:“世子主意大的很,恐怕看不住呀。”
这话的确不假,可姜毕竟是老的辣,“今晚就是绑也把他绑回濯缨院,若是迟迟不圆房,宋家怎肯帮我们。”
“若是让攸若早早怀上曾孙,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外甥的面子上,宋征鸿也不会袖手旁观。”
老夫人暗暗思忖片刻,在朱嬷嬷耳边交代道:“今天你这样……”
朱嬷嬷心有余悸,“老夫人,这……这行吗?”
老夫人面露凶光,“不这样,等他自已开窍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准备吧,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他那个娘亲。”
朱嬷嬷应了一声,脚步匆匆地出了门。
今日宣平侯府高朋满座,凡是在族中年长或有辈分的人都请来赴宴。
老夫人和攸若带着女眷在内院,张箴在外院招待一众耆老。
而偏偏在这日,二房的筠哥出了疹子,二夫人柳氏忙着照顾,没有出席宴会。众女眷你一言我一语,恭维着现在的世子娘子,未来的侯夫人,都是只见人唱戏,不见人听戏。
无外乎都是些二老爷音讯全无,侯爵的位置不能一直空闲下去,总要推个人出来主持大局,重振宣平侯府等云云。
可正角不在场,外人唱得再好听,也是徒劳无功。
席间老夫人不悦道:“筠哥那里不是有府医照看?来了一家子的客人,她身为侯府主母怎么能连面都不露?太有失体统了,你去请二夫人过来。至少打个照面,再回她的院子。”
“知道的体谅她担心孩子,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故意冷落排挤她,不让她出席宴会见客呢。”
朱嬷嬷刚要转身去请人,攸若站起来道:“祖母,还是我去瞧瞧吧。有哪个娘亲不担心自已孩子的?府医就是再细致入微,医术再精湛过人,也比不得亲娘在身边能让儿子安心。众位很多都是做过母亲的人,自然比我懂得疼在儿身,痛在母心的道理。”
“咱们府上的荣耀,是二叔奋勇杀敌用一腔保家卫国的热血换来的,二婶的孩子病了,咱们却在这里谈天说地有说有笑,传出去才让人笑话呢。”
“再说,筠哥也是您的孙子,祖母心里也是挂念的不是?说是让朱嬷嬷去请二婶,也是想让她代您瞧瞧宝贝孙子罢了。我说的对不对?”
老夫人拉着攸若的手,红着眼道:“这些孩子,也就你最懂我的心。那你去瞧瞧吧,看看筠哥好些没,我这会儿有客,晚点儿过去瞧他。若是他睡下了,就让你二婶过来小坐片刻;若是不好,就罢了。”
喧嚣渐远,景色渐幽。从热闹到冷清,也不过是一墙之隔。
攸若带着清桐来到二夫人居住的静逸院,门口的丫头要去通报,被攸若抬手制止了。
二人悄悄挑帘进屋,只见二夫人坐在碧纱窗前,安静地缝制一件春衫,看样式是给小侄女芙姐的。
屋内安静地落针可闻,仔细静耳倾听,仍有丝丝缕缕的管弦之声隔着层层叠翠从热闹的主院传过来。
偶尔夹杂着几声放荡肆意的笑声。
声音虽轻,却足够刺耳。
攸若站了片刻,二夫人绣完袖口,揉了揉酸疼的脖颈,停下手中的活计,微微抬头道:“是不是老夫人让你请我过去?我知道你为难。”
她早就知道她进来了,只是不想搭腔,可又怕攸若难做,于心不忍间才开了口。
晨起,乳娘向攸若回话说筠哥病了,不能出席家宴,本以为会好好盘问一番,哪知竟如此顺利,攸若一口应了下来,还叮嘱道:“什么事都比不得筠哥儿的身子重要。”
还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过来找她。
现在家宴才开始不久,攸若就亲自过来瞧,二夫人猜测可能是她扛不住了,不得已过来请她。
“筠哥儿病着,好不容易才睡下,我怕他醒了难受,只能留在这里陪着他。你就当体谅我这当娘的心吧,侯爷生死未卜,现在筠哥儿就是我的命根子。他但凡有个闪失,就是要我的命呀!”
说着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攸若安慰道:“婶娘莫忧,我就是过来瞧瞧。老夫人也惦记着她的孙子,没有强求您过去。”
听到这话,二夫人才稍稍松了口气,“谢谢你。”
攸若朝着清桐打了个眼色,清桐领会,带着屋里人退下去了,关上门,亲自守在门口。
攸若见四下再无旁人,走至二夫人跟前,推心置腹道:“婶娘,不管您信不信我,我是向着二房的。”
二夫人面上一惊,有些不敢置信道:“为什么?”她是张箴明媒正娶的妻,张箴袭爵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她实在想不明白,她凭什么向着二房。
她哪里知道,筠哥的乳娘能凑巧听到下人们的议论,恰恰是攸若的有意为之,目的就是想让二房提高警惕,不要等进了鸿门宴才知后悔。
攸若苦笑,怅然开口:“世子对我无意,回来这么久从未在濯缨院留宿。当年他娶我并非真心,如今对我是厌弃多于情份。任我再贤良淑德,恐怕也暖不了他的心。”
“自他回府之后,经常半夜出门,清晨才归来。至于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我不得而知。这样的世子,已不再是当年我决意追随的那个良人了。”
大房的事柳夫人向来不多问半句,今日听攸若主动提起,深知她不易的柳夫面露悲悯之色,拉着攸若的手惋惜道:“真是委屈你了,你有什么打算?”
攸若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才缓缓道:“不瞒婶娘,我想归家。”
柳夫人大惊,“这话……这话可不能乱说。”张箴虽是冷落她,可并没做出任何有违礼法之事,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要的从来不是夫妻情深,而是为了巩固家族势力。
还万万闹不到两家分崩离析的地步。
柳夫人劝道:“箴儿刚刚回来,身上的担子重,或许他正想其他门路重振侯府,你可莫要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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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若道:“这才恰恰是我最担心的。画人画虎难画骨,世子被掳去金国这么多年,会不会真像传说中所言换了心肠?传言虽有不实之处,但绝非空穴来风。世子的某些行径,很难不让人生疑。”背地里偷偷摸摸做些见不得人的事,难怪有人会说嘴。
想起之前李铭见到的那位行踪诡异的黑衣人,柳夫人心里也升起一股难言的疑惑,大房的所做作为的确奇怪,尤其是筹措银两时,那推三阻四的模样,恍似等待解救的不是自已的亲生儿子一般。
而攸若这几日一直忙,尚未腾出手调查张举人的事,不过直觉告诉她,张举人遇害的背后一定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
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攸若继续道:“筠哥儿是身子不好,但不至于病到离不开人的地步,我知道二婶为什么不过去,我不会拆穿,更不会告诉老夫人。在我心里,爵位落在哪一房都无所谓,只要行得端做得正。”
“怕只怕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不慎,将侯府拖入万丈深渊,到那时莫说荣华富贵,就是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两说。”
“二婶您说是不是?”
二夫人没料到她会这么坦诚,沉思半晌,才缓缓开口,“有件事我存疑许久,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今日索性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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