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耀喘了口粗气，随后有些无奈的看着老人。
“老先生，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咱们的经典国粹。想必您老当年虽然技艺高超，但那也是经过数年打磨才成就的至臻之境吧？”
“晚辈就看了两眼，怎么可能做到您这种地步？”
老人气急，面色严肃的看着他。
“那也不是你搞歪门邪道的理由！”
陆耀低头，诚恳认错。
“是，老先生教训的对，晚辈谨记您的教诲！”
老人看着陆耀的态度，神情缓和几分，似乎又回想起了曾经年少时的自已。
那时候他也是那样，总是能在师父面前整出些新花样。
这也导致自已虽然是最小的弟子，但却比其他师兄，要多吃上几顿竹笋炒肉。
那时候只以为师父是太过死板，所以对他老人家颇有微词。直到后面师兄们个个出了师，唯独自已被师父留下。他这才明白，原来师父是将自已当成了他的传承者。
因为师父临终前，不仅将变脸的绝技教给了自已。而且再三叮嘱自已，一定要传下去，不能让传承在自已手上断了。
他虽然不负众望的学会了那门绝技，但却耗费了大量时间。因此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传承者。而招进来的弟子，要么是天赋不够还不努力，要么就是为了混个名声，心思根本不在学艺上面。
这让他晚年一直为此事郁郁寡欢，他恨，为什么自已尽心尽力的教导，别人却对此不屑一顾。甚至也恨过师父，为什么单单选择自已，为什么要在最后才肯把绝技交给自已。若是其他师兄也能学会，说不定这一门技艺早就传遍大江南北了。
直到最后，国家进入危难时期。
他再也没有机会去寻找自已的传承者了，他彻底绝望了。临死前心中充满悲愤，所以最后他恨自已。恨自已竟然真的将师父交给他的传承，断送在了他这一代。
“唉！时也，命也…”
老人漠然的转身，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悲凉。
“算了，老头子我早该习惯了。现在世道又变了，你们快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望着他落寞又充满萧瑟的背影，陆耀心中五味杂陈。
他站起身，立刻出声制止了老人离去的步伐。
“老先生留步，晚辈虽然天赋不佳，但依旧愿意接受传统艺术的洗礼。只不过如今世态炎凉，晚辈目前志不在此。况且我国人口千千万，未尝没有天赋异禀之人。若是老先生相信晚辈，晚辈愿为先生寻来得意门生。保先生传承延续，艺术永存！”
说完这话，陆耀只觉眼前一黑。刹那间，原本打算离开的老人便已至身前。
老人努力瞪大自已的双眼，一双眼白死死盯着陆耀。
“果真吗小子？”
看着老人那激动又期待的小表情，陆耀真诚的笑了。
“真，包真！”
“哈哈哈！好好好！老夫信你！”老人也笑了，发自内心的高兴。
“而且老先生您多虑了，这些艺术作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怎么可能会失传呢？现在的年轻人，还是有很多喜欢钻研经典艺术的。我以前还经常在短视频上，时不时看到那些川剧变脸等等的艺术表演呢。”
陆耀的这句话算是彻底将老人给哄高兴了，像是想到什么，他坐在那里大笑不止。
“是师兄！一定是师兄们！我就知道当年师父还留了一手，不然我可能不会在艺术界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一定会在教育界使他身败名裂。哈哈哈！！！”
陆耀嘴角一抽，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老人这下对陆耀的态度就更亲近了，拍着他的肩膀有些好奇的问。
“那你能不能给我说说，现在的变脸和戏曲都是怎么让年轻人感兴趣的？老夫我当初还放下狠话，谁要是能继承我的衣钵，我就将毕生积蓄都赠与他。可即便是这样，愿意来学习的也没有多少。”
老人那一脸的求知欲，看的陆耀有些尴尬。只能含糊其辞的说道：“额…就是对面具和曲调方面做了点小改动，更加贴切新时代发展的趋势。打破固有常规，从而起到让人眼前一亮的效果罢了。”
一番话不但没能打消老人的求知欲，反而还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嘿嘿！你们年轻人就是比老头子我有文化，说话还挺深奥的嘞。既然这样，那你就用刚刚糊弄鬼的办法，再给我表演一次。你放心，这次不求精，我只看形。让我看看咱们新时代的年轻人，是怎么将经典传承下去的。”
陆耀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很难想象，若是让老人真的看到了现在的变脸场面，不知道自已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那先说好，老先生看完后，可不能真的变脸哈，我还要出去给你找传承者呢。”
老人笑呵呵的表示：“你天赋其实就是最顶级的，就是邪门了些，但做我的传承者也足够了。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来老头子这里进修一下就行。”
这下陆耀没话说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随后拉过在一旁嗑了半天瓜子的秦昊，顺手拽走小女鬼，两人一鬼在角落再次密谋起来。
老人依旧笑嘻嘻的坐在小板凳上，心情说不出的愉悦。
没等片刻，陆耀再次出现。
依旧是那套服装，依旧是黑色面具，但这次出场的曲儿却换了种风格。
先是一阵劲爆的DJ音乐前奏响起，就让这位沉寂百年的老人心中一阵激昂。
“嘶！这小曲儿！真得劲儿啊！竟然让我都感受到了青春的活力，难怪年轻人会喜欢。”
前奏过后，陆耀用一种新颖的戏腔开口唱道。
“忆昔~当年~泪不干~”
“彩楼绣球~配良缘~”
唱的很好，让老人的心情倍感澎湃。忍不住站起身，随着调子鼓掌打拍。
老人的脸上流露出一副欣慰的笑容，看样子他现在很高兴。
可随后陆耀的表演，就让这位有着深厚涵养的老人破了大防。
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直到最后一脸的便秘表情。
只见陆耀在变脸时，原本正常的黑面具一晃，变成了一只眼神睿智，一看就充满智慧的狗子。
陆耀动作很快，变脸的速度虽然赶不上各位女朋友，但却也达到了标准水平。
老人在台下也没闲着，表情从嘻嘻到不嘻嘻，也只在一瞬间。
无论是台上，亦或是台下。都向我们展示了变脸的精髓，那就是，快！
陆耀手中扇子再次一晃，睿智的狗子就变成了一张面色黑白相间，表情极其夸张的熊猫表情包。
至于怎么看出是熊猫的，想必广大网友对此都心知肚明。
老人这下又笑了，被气笑的…
陆耀每变一张脸，老人就要在台下嘀咕着。
“礼崩乐坏！有辱斯文！成何体统？祖宗之法不可变！”
脚下的水泥地和某承包商在这一刻同时瑟瑟发抖，真是遭了老罪了。
待陆耀满头大汗的表演完，就看见老人正背负着双手，并以一种极其和蔼的表情看着自已。
“那个，陆耀小子是吧？来！过来老头子这儿来！”
“嘿嘿！老先生您客气了，叫我小陆就行。”
“啊好好好，那小陆干脆也别叫我老先生了。趁现在还说的出话，赶紧叫救命吧！”
“啊？”
老人待陆耀靠近，不由分说的就掏出了当年师父教导自已时用的伴生神器，一根细长细长，末端还带有倒刺的竹棍。
再然后，寂静的小区内就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
“啊！！！”
声音之凄惨，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时隔八年，陆耀再次从别人身上体会到了什么叫“妈妈的味道”。
就连三楼正翩翩起舞的无头大妈都停滞了下来，窗外的噪音让她很生气。可当她感知到那位老人的气息后，顿时就不气了。爱看热闹的她还故意舞动到窗前，发现没有头颅后，又将地上的头颅拾起。随后放在窗沿上，使其目光能够落在楼下的热闹场景。
一群好事的鬼也纷纷打开窗户，探头探脑的往外看。
其中不仅有刚死不久变成鬼的，也有气势逼人，一看就是百年老鬼的诡异们。他们闻声赶来，又不约而同的选择看戏，没一只鬼去阻止这场残忍的家暴。
因为他们知道，那个老人，他们惹不起。同时又对那名正不断哀嚎着的人类起了一丝兴趣，老鬼们都知道，那根棍子可是老人专门用来教导传承者的。
而现在，一个人类小子竟能获得他的认可。那么最起码，在这个小区方圆百里内，不会有鬼敢去招惹那个人类了。
或许是打累了，老人收回手停了下来。
“行了，别装了，起来吧。”
陆耀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羞涩感，反而笑嘻嘻的起身看着老人。
“多谢师父赐教！”
“恩？你小子倒是机灵，看来悟性确实不错。”
“嘿嘿，您的第一棍虽然有些疼。但后面的每一棍落下，我脑海里就有大量记忆涌现。既然老先生将毕生所学传授与我，称您师父，理当如此。”
“哈哈，真是个小滑头。不过咱们还没有行真正的拜师礼，老夫姓穆，单名一个锦字。现在世道变了，让你一心扑在艺术上不现实。待你有空，记得来看看老头子我，到时候再拜师也不迟。”
陆耀闻言躬身一礼，随后恭敬回道：“穆老爷子，那晚辈就先告辞了。无需多日，晚辈定会归来！”
穆老背过身去，语气平淡的说道：“嗯，你且去吧。在外面累了就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陆耀心中触动，重重点头后带着秦昊朝小区外走去。
待陆耀等人离开，穆老这才悄悄拭去眼角流下的眼泪。
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向阴影。
只留一句似叹息，似解脱的话在此处回响。
“唉！变不变的，好歹是传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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