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何阿麦便快步离开了,根本没看盛京墨的表情。
天哪,她居然说盛京墨可爱?!
那可是学校里很多人都表示高不可攀的大神。
何阿麦摇摇头,让自已不要多想。他现在可是自已的哥哥。
而他也没看见少年在夕阳余晖下冒着傻气的笑。
他摸了摸自已的鼻子,又看了看脚下的拖鞋,眼里还是露出嫌弃。
————
何阿麦回到家,望着那陈旧的木门,沉默许久推开它。
可在她看见那落败的院子里枯坐着的母亲,她终于是忍不住,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轻声喊了一句:“妈……”
69書吧
而阿云根本没注意有人推开了院子,也没听见那一声很轻的“妈”。
她散着头发,穿着不甚整洁的衣服,看起来早已好久没换过。冬日里,那件破旧的暗红色袄子又陪着阿云过了一个冬天。
坐在那矮矮的板凳上,阿云目光呆滞地低着头,她已经四十多岁了,眼角也有了细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疲惫又衰老,但细看之下,眉眼却依稀可见的清秀。
何阿麦冲过去,握住阿云有些粗糙的手,又哽咽叫了一声:“妈……我是阿麦,我回来了……”
她愧疚极了,她觉得自已很自私,独留自已的母亲在家里面对这糟糕的家庭,只为了满足自已想去上学的私欲。
阿云回过神,呆滞的目光逐渐聚焦,在看清来人就是自已要等的,她赶忙攥住何阿麦的手,将她往自已的怀里拉。
“阿麦……我的阿麦……”阿云神志不清,忘记许多事情,可她记得,阿麦让自已等她。
何阿麦早已泣不成声,尤其是听到那声熟悉的“阿麦”:“是阿麦……阿麦回来了……”
阿云的怀里并不好闻,是由于长时间不换衣服不洗澡的缘故,但何阿麦丝毫没有嫌弃,她只想抱住等了自已许久的妈妈。
冬日的院落里本就尽显枯败之色,落叶也许久未有打扫,积在一起抱团取暖、相互依偎。
一方小小的院落里,两个瘦弱的女性紧紧相拥,她们一个正遭受苦难,一个拼尽全力,想拉着另一个人一起走出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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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不是何阿麦的亲生母亲,何阿麦从小就知道。
阿云生在一个比和风村更穷的村落,生在一个全是哥哥的家庭。
阿云是家里最小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孩,却也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上面三个哥哥经常把所有脏活累活都丢给她干。
所有人只叫她阿云,并不给她取正式的名字。
阿云不是从小就傻的,是被吓得。她亲眼见了自已的父亲杀了自已的母亲,并将其分尸。
母亲的手、脚、身体、头,全部分开,装进麻袋,埋到荒地中。
父亲丧心病狂地将母亲死不瞑目的头颅拿到阿云眼前,说让她看她妈妈最后一眼。
阿云看着母亲不再有生机的脸,她的眼睛是睁着的,且含着对父亲的恨。阿云全身发抖,早已吓到叫不出声音,昏了过去。
而那三位哥哥,虽也被吓到,到底比阿云道德底线低。
之后,阿云便发起了高烧。父亲早就被抓进监狱里,而三位哥哥,根本不管生病的妹妹,只将她放在床上,让她自求多福。
再醒来时,阿云早已神志不清,嘴里说着疯话,拽着二哥哥,叫着:“妈妈的头、头……哥哥,快看!妈妈在那里!”
哥哥们被阿云这一套弄得心惊,打了个寒战,面面相觑,再没管她。
后来,他们知道,妹妹疯了,三人一惊,却也毫不在意。
再后来,没了父母的他们没了生活来源,大哥哥带着他们一起下地干活,可疯了的妹妹什么都不能干,连洗衣做饭这种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到,只会疯言疯语。
三人觉得妹妹再没用处了,便想甩掉她。
正在三人愁眉不展的时候,有一位光棍说要娶老婆。
兄弟三人看着妹妹清秀的眉眼,心里有了主意:何不把妹妹“嫁”出去呢?既能给妹妹找一个能照顾她的人,又能换到“彩礼钱”贴补家里,简直就是一桩美事。
一袋大米,两只鸡。阿云就这样“嫁”了出去。
从一个魔窟到另一个魔窟。
何来福不在乎阿云的傻,他只需要一个人陪着他,给他睡。
而阿云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她是个女人啊,男人努力这一生本就是为了娶一个老婆热炕头吗?其他女人嫌弃他家穷,都不愿意跟他,这个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要给吃的养着,就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觉得自已可聪明,有了老婆,那就算是有了个家。
后来何来福在自家麦地里捡到一个女婴,他掀开那孩子的铺盖,看见她对他笑。她手上戴着银铃铛,头边还有一条。
何来福思考片刻,把那纸条扔在一边,将那孩子搂回了家。
村长不知怎的听说了这件事,过来劝他将孩子送到别的地方去,说他养不来。
何来福混不吝道:“我麦地里的娃,我捡到的,便是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就养不来的。”
那女婴咿咿呀呀,从捡到到现在都没哭闹过,一看见有人瞅她,她还冲别人笑。
是个惹人疼的小孩。
村长摆摆手,便也就随他去了,左右这孩子是个女娃娃,实在不确定她是否还有别的好归宿。
在那个时代,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说不定何来福能给她口吃的。
何来福看着自已的傻媳妇正逗那女孩,俩人都笑得很开心。他也乐得。
“阿云,麦地里捡到的女儿,就叫我们女儿阿麦吧,你说怎么样?”何来福不在意这孩子叫什么,他随便取得。盯着那女娃娃的眼睛看,水葡萄一样,又大又圆,可爱得紧。
阿云是个傻的,她虽然不愿意跟他一起生活,就算是自已凶她打她,她也只是害怕,逃跑也总被抓回来。而如今有了这个女娃娃,何来福觉得自已这个家才算真正被他建设好,前半生和后半生也许就有依靠了。
他打得算盘子好,全是为自已着想,而阿云却是个善良的,这无关她是否清醒。
阿云看向那粉团子似的小女孩,眼里也不自觉流出怜爱:“阿麦,阿麦……我是阿云。”
何来福听到,在旁边嗤笑一声,纠正道:“错了阿云,你是妈妈。”
阿云知道“妈妈”的意思,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伸出手去摸女娃娃的小脸,女娃娃有感应似的,冲着她笑。
阿云忽然觉得自已与她仿佛有了看不见的羁绊。
……
何阿麦就这样在这个家里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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