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殿,赵惟识和静妃相对而坐。
他连着半个多月都未好好歇息,眉眼间掩不住的疲累,却依旧维持着皇子风度,不敢松懈。
静妃屏退左右,抬眼看了一眼赵惟识:“做了王爷后,倒是和自已的母妃生分了。本宫派人请了你好几回,你都推脱不来,今日若不是刚巧在后花园里撞见,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再踏足这座风华殿吗?”
赵惟识面含霜雪,丝毫不掩饰对这番话的不喜。
“母妃说笑了,近日都忙着国丧,脱不开身。”
凄凉的夜,殿外刮起凛冽的寒风,殿内却暖得能酥掉人的骨头。
静妃冷冷一笑,但到底是上了年纪之人,风华不再,只剩干瘪的嘲讽。
“不必掩饰,让本宫猜猜究竟是为何?”静妃故作思忖,半晌后佯装恍然大悟,“你在恼我曾对赵幼安下毒手?”
赵惟识神色不动,连眼皮都懒得眨一下。
静妃见他没反应,继续试探:“那就是恼我在你父皇的丧礼上,未掉一滴泪?”
赵惟识冷哼一声:“父皇已去,母妃再也不用伪装,儿子真心替你高兴。”
静妃倏地一笑:“不是因为这两件事?没劲,不猜了。”
赵惟识紧绷着一张脸,起身行礼:“夜已深,母妃早些歇息,儿子告退。”
他转身往殿外走,一心只想快点离开这座牢笼。
“站住。”静妃轻飘飘的一句话,便给赵惟识上了一道枷锁。
静妃起身,从后走向赵惟识:“本宫记得你小时候,特别想当一个游侠,你还问侠是什么?还记得本宫是怎么回答的吗?”
“母妃记错了,儿子不曾问过。”
静妃根本不接他的话:“本宫告诉你,侠者需匡扶正义,锄强扶弱,如此才能称之为侠。你听后十分向往,说日后也要做一代大侠。但事与愿违,你生在皇家,这辈子都只能争,只能斗,违背初心的活着。”
“小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母妃何必旧事重提。”赵惟识心绪沉沉,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静妃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不想提旧事,那就说说眼前事。你不是自诩清风明月,什么时候又开始醉心政事。这些年来,你积极活络与朝臣的关系,屡次插手靖宁两国之间的大战,是生怕赵晟不忌惮你吗?”
赵惟识转身,眸光冷淡地看着静妃:“自小你就要我争太子之位,我不愿,你就没日没夜地提,如今儿子终于想明白,愿和赵晟一争,母妃难道不为我感到高兴?”
静妃看着眼前和自已有八分像的人,心头竟一时有些恍惚。
不过,转瞬即逝。
“你闲散惯了,何必再蹚浑水?”静妃质问他。
赵惟识神色平静,内心深处却似海水翻涌:“我愿意。”
仅仅三个字,却似一座大山,压在静妃的心口。从前乖巧顺从的儿子,不知何时变为了如今模样。
她稳住心神,再次提点他:“赵晟马上就登基做皇帝了,你最好收起你的不臣之心,否则本宫也保不住你。”
闻言,赵惟识却没来由地笑了笑。
“能坐上龙椅并不代表就能坐稳,母妃,夜已深,早些歇息。”
这次,他未有再回头,一口气走至殿外。
早有宫人提着宫灯等在门口,见赵惟识出来,立马迎上前:“王爷今夜也歇在宫里吗?”
“回府。”赵惟识一刻也不想多待,心已经飞出了高高的宫墙。
出了第二道宫门,赵惟识一眼便看见了襄王府的马车。张图还未来得及请安,便听见赵惟识问他:“如何了?”
张图心下一紧,不敢隐瞒:“灵州探子来报,一部分赤铁的确用于祷刀,且刺客...来自宁国。”
“花映呢?”赵惟识面无表情地问。
张图恭敬地答:“花管事...是宁国人。”
为了掌握事情的进度,张图从头至尾都参与了审讯。他佩服花映的刚烈,但查出的蛛丝马迹,都指向她是宁国人。
也就是说,此人乃宁国细作,在靖国潜伏多年,甚至和襄王府来往密切。
沉寂片刻后,赵惟识遥望无边的夜色:“花管事抵死未从,并未查出是哪国细作。”
张图虽不理解,但快速地做出了正确的反应:“奴才明白,定会办好此事。”
“去南院。”此刻的赵惟识什么也不想说,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王爷...这个时辰...”张图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但夜已深,他怕自家王爷吃闭门羹。
赵惟识收回视线,夜色深深,寒气逼人,实在不是造访的好时机。
“王爷,您也好久未回府了,不如先回府歇息,奴才明日一早就去南院递拜帖。”张图试探着建议。
“去南院。”赵惟识顿了顿,“在外面看看就回。”
张图不敢再多问,连忙将赵惟识请进马车,吩咐车夫将车往南院赶。
一夜噩梦,萧寻梦见母妃空洞着一双眼,梦见师父的断臂,梦见花映僵硬的尸体。
醒来时,头痛欲裂,拂雪送来程风大清早煲的汤,萧寻喝不下一口。拂雪不敢勉强,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替萧寻揉着脑袋。
“拂雪,出门透口气。”萧寻觉得憋得慌。
拂雪连忙应下,替萧寻找来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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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寻缓步走到池畔,满怀心事地盯着池中的锦鲤。院角的落风焰红得似火,在萧索的冬日,呈现出一种醒目的,耀眼的,令人忽视不了的与众不同。
“公主,要不去大街上走走?”拂雪知道萧寻的心里不好受,眼下却也没别的法子。
萧寻点点头,将手中的饵料尽数投进池中。
池中的锦鲤撒欢地抢吃,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拂雪推开院门,正思虑着该带萧寻去往何处,抬眼看见襄王府的马车时,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张图两步上前,躬身行礼:“奴才张图见过公主。”
拂雪连忙让路,萧寻上前,看见马车上镌刻的“襄”字。狭窄的小巷里,襄王府的马车像是误入藕花池的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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