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被我们称之为“家”的小岛上,安静的时光中,文丹的身体和情绪都慢慢恢复着,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仿佛回到了正轨,又慢慢变得圆满幸福。
但我看得出,文丹心里始终是有些郁结的,对此我不能视而不见,思忖再三,决定对她说出大叔的事情。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我送完小草回来,她正坐在岸边的岩石上,这情景如同当初大叔忧郁的模样。
我走近后说:“在想什么呢?”
她回头看我一眼,神色清冷:“没什么,只是最近的事,需要一段时间让自已慢慢平复。我最近思绪很乱,晚上也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但是那些梦,又特别特别的真实,就好像都真真切切的发生过。”
“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呃……问你一个问题,你想没想过大叔啊?”
“他?你怎么会突然提起他?”
“突然想起,也有些好奇。”
“哦,其实,有时候会想的,但更多的是想起小时候他对我的好,后来在岛上他为我做的,我也很感动,只是不想表露给他看。还有那天他走的时候的神情,有时候回想起来还真的会有一阵心酸呢,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必须那么做。对了,你说他会不会去自首呢?”
“他……并没有去自首。”
“什么?没有去自首?那他去了哪里?”
我只好一五一十地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她听,当她得知大叔跳海的情况后,一阵惊讶之余,又忍不住伤心落泪。
可能亲情有时候会因为一些曲折的缘由而变得纠结,爱恨就像一根麻绳一样交缠在一起。有多爱,就有多恨,反之亦然。
这样的结果,我本不想对她说的,但这只是一个必要的前提条件,因为我要向她诉说一件更重要的事,来疏通她心中的郁结。
她对我有些幽怨:“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么说来,是我逼死了自已的爸爸啊!”
“之前不告诉你,是怕你难过,而且大叔之前也叮嘱我不要告诉你。你也不要太自责,可能大叔终究要用一种类似的方式救赎自已的罪过,只是由你给了他一个开端而已。”
“那为什么,你现在又要告诉我?”
“因为我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让你明白和理解一些事情。之前大叔也跟我说起过你小时候的事,你想听吗?”
“我的?那好,你说吧!”
我向她徐徐道来,脑海中开始浮现大叔当时对我倾诉的模样——那一天我跟随他出海,那是他离开的前两天,文丹向他提出自首的要求,他心情变得无比低落。那一次与其说是出海捕鱼,还不如说是出来跟我说说话、谈谈心。
他顶着海上的骄阳,迎着徐徐海风,望洋兴叹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出他心里的话,还有以前的故事: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二十多岁,只因为经常经过一家糕点房,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一位清纯美丽的女店员,他便对她一见倾心。
他很喜欢她,时常假装不经意地往里面看,有时候很幸运,会跟她的目光碰撞到一起,心瞬间像被甜点上的奶油填满,甜腻的感觉经久不散。时间久了,那个姑娘也终于注意到他,每当他再次经过的时候,也会留心观察他两眼。
终于他耐不住躁动,去糕点房里买了点东西,借机跟她说话,她很热情,很喜欢对他笑。
于是他成了那里的常客。
慢慢的,他不甘于此,想要找机会跟她表白,终于有一次等到她下班,他拘谨的上前问她,能不能交个朋友。
她看了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可以啊”,但随后又告诉他,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69書吧
他听了之后很失落,也很无奈,热情一下子冷却了,像一只斗志昂扬的鸡突然变得垂头丧气。
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对不起啊”。
于是从那之后他又变回了路人,再也没进去过糕点房,不过还是经常会在经过时,偷偷往里面看一眼,姑娘有时候也会看到他,不过会马上不好意思地把目光挪开。
他心里是有些不甘的,于是时常守候在那里,终于有一天,他看到了她的那个男朋友,是个十分帅气的小伙子,他终于有些甘心了,觉得他们很般配,却忍不住感到有些酸楚。
从那以后,他甚至不敢往玻璃窗里望她美丽的倩影了。
他以为她终究会成为自已青春里一道美好的遗憾。
但是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后的一天,他从糕点房经过的时候,姑娘突然出来叫住他,他又惊又喜,问什么事,姑娘说,如果有时间,下班后等她。
他心里很忐忑,也有一点隐隐的期待,他内心深处是希望她跟男朋友之间出现什么危机的,因为那对于他来说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契机。
等到姑娘下班的时候,姑娘跟他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那天她神色有些黯淡,看着他说:“你很喜欢我么?”
他一愣,然后拼命点点头。
“那你愿意娶我吗?”
他惊讶得失了神,随即微微点了点头。
“那好,我要嫁给你!”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撞得迷迷糊糊:“为……为什么啊?”
姑娘也坦诚相告:男朋友却跟着家人搬去了别的城市,所以跟她分手了,但是男朋友走后,她发现自已怀孕了。在那个年代,婚前怀孕是很严重的事,是需要承担道德责任的。所以她很害怕,需要一个人帮自已承担,所以……
他却没丝毫犹豫,为了能跟姑娘在一起,义无反顾地答应了。
很快他们便结了婚,婚后生下了一个女儿,他真的做得很好,将女儿视为已出,一家人幸福快乐。
只是几年后,夫妻二人的感情出现了裂痕,长时间生活在一起,初见时的美好和甜蜜都已经被天长日久的平淡和厌倦代替,相互的缺点也暴露无遗。
那个曾经让自已怦然心动的姑娘,竟然会变成一个琐碎、刁蛮、自私、任性的女人,她把生活里一切的不如意都归咎于他,成天数落和埋怨他。
但这些他都忍下了,他觉得可能这就是婚姻中一种最为常见的气氛和状态,因为很多夫妻都是这样过了一辈子。他这样想着,心里也就平衡了很多。
只是觉得曾经那个让自已躁动着去窥视的美丽姑娘,已经完全消隐到鸡毛蒜皮的琐碎和柴米油盐的平淡中去了。
但日子还是要过的。
直到那个男人突然回来的消息让她变得躁动难安,有朋友告诉他,有一次看到他爱人与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伤神落泪,他便再也无法释然,内心开始累积愤怒!
当你内心有了一种倾向时,看待所有的事情都会因为顺从主观而偏离客观,所以他觉得爱人开始疏远他,并且满腹心事、另有所图。
于是两人的争吵慢慢升级,那次中午他喝醉了,又跟她吵了起来,她失声大哭,说要跟他离婚。
他顿时愤怒了,说“你是不是见你的前男友了,你是不是想跟他复合而离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这些年都在帮他养孩子!”。
这些话触痛了她,恼羞成怒之余,索性把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就是要离开你去找他,我还要带上孩子,我跟你过不下去了,你就是个无能的男人,当初跟你在一起就是个错误!”
他终于失控了,他觉得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甚至可以接受一个并非亲生的孩子,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大的承担和付出,可到头来却要被无情的辜负!
于是他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她也在奋力反抗着,抓伤了他的脖子和脸,而他盛怒之下,也不遗余力地要掐死这个曾经让他踌躇徘徊在玻璃窗外只为偷偷多看她一眼的心仪女子。
曾经的甜蜜与心跳,最终竟会逆转成一种厌恶和憎恨!
人和人之间的情感,转换空间真的是太巨大了!
终于,她的手臂不再动弹,眼睛翻白,嘴巴里溢出口水的时候,他的心才慢慢恢复冷静。
她不说了,也不打了,像一个物件一样一动不动,让他的愤怒找不到丝毫受力点,那时候他突然清醒了,哀伤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希望她的身体能突然动一下。
可是她再也动不了了,身上还没散去的体温成了他能把握住的对她的最后一丝挽留,他突然紧紧抱住她,哭喊着“你别死你别死,亲爱的我错了,我并不想让你死啊”!
可她却千真万确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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