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吗?”于解舔了舔变得很小的糖块含糊道。
牧谨撤了手好笑道:“本来是还有一颗橘子味的,但是你见义勇为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自已的安全,所以被我摘除奖励了。”
理亏的于解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已的头发,声音有点闷道:“噢。”
之后的每一节课下课后,牧谨就会自觉地把笔记推到于解桌上,让她补还没抄完的那部分。
他有问过要不要帮她抄,但是于解说自已抄的印象才深刻,坚持要自已抄。
于解对王国安抱歉道:“我比赛上不了了。”
王国安惋惜不已,安慰道:“没事,咱们班还是有人上的,榜一你好好养伤嗷,等你好了照样驰骋球场!”
俞白棠不知道把昨晚于解英雄救美的事迹给传到哪了,这一天于解都受到很多关爱的目光。
有老师,也有同学,更多是后者。
上个厕所都要有人来问她好些了吗,于解手还没洗,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于解:……不是,换个地方问可以吗?
傍晚,于解被牧谨拉去看比赛。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八班女生从原先的不会打球变成现在也有模有样的了,最后在一声哨声中,八班以2∶1的成绩拿下胜利。
王国安道:“如果榜一肩膀没受伤的话,可能赢得会顺利一些。”
于解扯了扯校服衣领,听见他这么说,视线落在抱在一起庆祝的女生们赞道:“她们很棒了,有我在也差不多的。”
牧谨起身道:“同桌,走吧,送你回家。”说完他一手熟练地捞起挂着蓝色史迪奇的书包背起来,另一手去拎自已的书包。
王国安拍了拍黄成意的肩膀,示意他看走远的二人,黄成意问:“干嘛了?”
王国安悄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榜一和谨哥有点……嘶,你看谨哥刚才那个动作是不是有点太熟练了?那个挂着蓝色史迪奇是榜一的书包吧?”
黄成意一把搂住王国安的肩膀,目送于牧二人的背影消失后,他才用一种“你真相了”的眼神看着王国安道:“你自已想吧,榜一什么时候对别人这样过?还有那个史迪奇,是谨哥送的吧?所以榜一才一直挂着。”
王国安道:“有点道理。”
王国安和黄成意对视一眼,纷纷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四个大字——原来如此!
“什么有点道理?”蔡绮用水瓶捅了一下黄成意,道:“班长,你们干什么呢?”
*
晚上。
于解艰难地洗完澡,然后拿了干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她的手机弹出来一条消息。
牧谨:贴药前可以让阿姨拿精油什么的揉一下,让淤血散得快。
勇敢小朋友:嗯
其实苏央晚去她朋友那里了,今晚不会回来,于解甚至都不敢让她知道自已受伤了。
能瞒一时是一时。
于解现在的一些学业上的手续问题都是交给赵寂去办,所以在苏央晚的意识里,“于野”是个男孩子,要是她看见于解房间里有关于女生的东西就不太好办了。
平日里于解还能收拾一下,受伤后就懒得动了,所以现在都是把门反锁。
要是苏央晚半夜想找她的话,还有手机可以联系。
牧谨:家里有特别软的枕头吗?睡觉的时候可以垫一下。
于解看了一眼床上孤零零的枕头,回:没那么严重,我正常躺就行了。
因为于解的肩膀受伤的不能写字,任课老师们特批她不用交,所以写不写都无所谓。
于解拿作业出来都看过一遍,还是决定动笔写一下,不写作业后面写题就手生了,得不偿失。
于解打开数学练习册,被里面的字迹弄懵了一瞬,盖上书,“牧谨”两个大字明晃晃地在眼前晃着。
她打开微信,那个粉兔子头像早蹦出了好几条消息。
牧谨:你今晚要写作业吗?你的练习册在我这里。
牧谨:算了我给你送过去吧。
牧谨:吃橘子吗?
已经是一个小时前的消息了,于解的卧室是有个阳台的,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少年的身影措不及防闯进视野里,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因为自行车骑得太快衣摆飞扬,书包也不知道装了什么,看起来鼓鼓的。
黑夜中,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白日里掩藏在冷漠皮囊下的情愫变得不可控了。
手机震了两下,于解低头一看。
牧谨:我到了。
牧谨:开一下门吧。
于解刚开门就被热风呼了一脸,不知道是白天的温度还未下去,还是少年的目光过于炙热。
于解撤开手,“进来吧。”
于解不敢再看,转身进屋去了。
牧谨把练习册和一小袋橘子放在了桌上,问于解道:“擦药了吗?对了,我要不要跟你妈妈打声招呼?”
于解:“……没擦,我妈不在。”
牧谨从书包里掏东西的动作一顿,他“噢”了一声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白色的软枕头。
“你用这个垫着睡觉吧,我比了几家店,这是最软的。”
于解盘腿坐在沙发上,伸手接过枕头按了一下,手感十分不错,软绵绵的,而且是她喜欢的风格。
“牧谨。”
牧谨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一声愣了几秒后道:“怎么了?”
于解把枕头压在大腿上,因为黑发还有点湿,整个人看上去就有点冷,但是她的唇色是浅红色的。
很好亲的样子。
牧谨胡思乱想着,亲一下会不会变得更红?
“你对所有朋友都这么好吗?”于解揪着枕头仰头问他。
看起来有点乖。
牧谨有一瞬间的哑言,想说不是,他想说你在我这里是特别的。
可是他说不出口。
牧谨的手机“嗡嗡”地震动着,没完没了。
牧谨最担心的那把刀子还是精准地找到了他的位置,企图像曾经那样把他拉下深渊。
他突然想起今天晚上少年的大眼睛里有着可笑的可怜,有着犀利的怨恨,他说:“谨哥,你怎么把我丢下了?”
疯子般质问着他,好似在掐着他的脖子,报复一样,疯子说,“没有你,我就不会变成这样……”
牧谨怎么也想不到,自已的同情心会招致来这么一个祸患。
明明是被自已救起来的人,却反手捅了他一刀,然后泪眼婆娑地抓住牧谨的手,告诉牧谨,“那时候我没办法,我们是一样可怜的啊……”
牧谨狠狠甩开,对于眼前的人他一点耐心都没有,丢下一句“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后转身就要走。
然而那如毒蛇一般令人憎恶的声音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生生止下脚步。
带着玩味。
“那个女生,你喜欢她?”
牧谨体内的温度一寸一寸被夺走,他不敢想象那个疯子还会做出什么事情,他都已经追到这里来了。
牧谨警告他:“你别动她。”
疯子哈哈大笑,低声威胁着,“回到我身边,牧谨,你最好想清楚,不然她下次伤的就不仅是肩膀而已了。”
“你怎么了?”于解晃了晃手,牧谨猛地回神,唇色苍白,他惊觉自已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这个氛围回答于解前面的那句话就没必要了,牧谨看着面带关切的于解,说:“摊开手。”
也不知道陆雅看见家里空了的糖罐子会不会生气,回头再买给她吧。
于解收到了满满的一把糖,五颜六色的,各种口味的。
这是于解早上想要的,牧谨没有给她,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带着别的意味的话,他没给回答,而是给了她一把欢喜过时的糖。
于解垂下乌睫,掩住了眼里复杂地情感,他这是……在逃避?
为什么?
“我走了,你记得贴药。”
69書吧
牧谨只留下这一句话就落荒而逃,他怕看见于解落寞的神情。
因为逃得太快,以至于他忘了解释,早上那颗糖是没有的,是他记错了。
那晚于解没出口挽留,在她眼里这是一次失败的,狼狈的,她一厢情愿的告白。
不过于解这人擅长舔舐伤口,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养一段时间她又能变成那个能将情绪收敛的于解。
就像当年于野走后那样,没有任何弱点。
还好还可以当朋友。
很好了。
于解费劲地剥开一颗橘子糖,眼睛发涩,她把糖都拨进一个小罐子里。
物理学上,光的时速很快,这就意味着它来得又快又令人惊喜,但它终究是要消失的。
人总是要学会剥离一些没有必要的情感的,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于解端着罐子上楼,放到书架上去,她用手背揉了一下眼睛,心说大晚上的哪来的沙子,眼睛痛。
这糖真的苦到心里面去了。
她的命里的缘分好像总是很差。
幼年丧父,少年时没了兄长,又疯了一个妈。
磕磕绊绊长到如今的年岁。
现在她好不容易对世界有点期待的心又坠了下去,不喜欢她干嘛对她这么好呢?不喜欢干嘛弄出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动作呢?为什么不离她远一点呢?
现在好了,她想进一步,他退了。
连你也是因为觉得我与众不同,然后故意靠近,想看看我到底和那些人有什么不同吗?
这个世界上多她一个幸福的孩子会怎么样呢?她的坎好像总是比别人多,比别人高。
翻开一本压得平整的书,书页上的字遒劲有力,有些泛黄了。
这是于野留下的话,在他身死前,也就是于解过生日的几天前,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于野准备的,赵寂送的。
这句话静静地躺在书的背后,躺过了她最痛苦的那几个月,最后由麻木的她打开书。
那时看到一半,于解没什么反应,尽管那个女主人公的身世写得很凄惨,尽管女主人公经历着种种不公,但是一个现实世界的可怜虫又拿什么去可怜书中世界的“她”。
按照套路,于解知道后期的主人公肯定会逆袭,经历磨难后会获得成功。
于解有点想笑,在作者提笔的时候早已注定了主角的命运,励志文学套路老得掉牙。
这本书激不起她心中的任何浪花,看完后,于解把它珍藏起来,保护得滴水不漏。
后来她休学的期限快到了,赵寂劝她去继续读书,可医院里躺着她妈。
那时的于解恨不得把自已撕成两半,一头是光明的前途,一头是自已仅剩的亲人,她就像是迷路的旅人一样,找不到了方向。
选哪边都是错的,都是无力的。
就算是九年义务教育,巨大的愧疚感还是让她的心脏隐隐发痛。
在开学的最后一天,于解想找本书来转移一下如火山爆发般的烦躁,然后翻到了这本内容她已经忘得差不多的书。
于解鬼使神差地翻到了书的最后一页,看到了于野生前留下的字。
短短的一行。
于解脑子一嗡,那带着无奈的冷音仿佛又出现在耳边,犹如生前。
你怕什么?大胆地往前走就是了。——于野
这句话支撑她走过伤痕累累的岁月。
现在也是,于解自嘲着,不就是被拒绝了吗,我怕什么呢?
既然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争辩得失早已苍白如纸,那就让偏离轨道的生活重新回归正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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