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星无月的夜里,三个年轻人躺在草垛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都看向暗蓝的天空。
“许一木这个人,没缺点,就是酒量不行。”白门三调侃着红着脸的许一木。
“我小时候,经常和我爸爸躺在草垛上,数天上的星星,听他讲故事。”
许一木断断续续的说,他还是很醉,晕晕乎乎的,有什么话都直接说出口。
“真好啊,我都不记得我爸长什么样子了,他在我很小就死了。”白门三有些微醺,但却没什么感情起伏,仿佛那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舒宁最清醒,她没说什么,只是听两个男人讲着自己的故事。
“我爸也死了,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脸,不敢忘,我经常会梦到他惨死的样子,每次我也会发誓,我一定要给他报仇,我一定不要像那时一样无能为力。”许一木语气里有些激动,嘴唇轻微颤抖着。
“啊,对不起。”白门三看到许一木这样,意识到自己触及了他的伤心回忆。
“所以你是为了这个加入的国盟执行部的吗?”
舒宁轻声问许一木,眼睛望向天空。
“不全是,我还要改变我的家乡,你知道吗,我的家乡和泷遥村一样穷,还有战争,我从隐龙国出来的时候,我就发誓我要往上爬,我要变强大,我要有自己的势力,我要打回隐龙国!”
许一木突然像个小孩子,语气倔强又坚定,喝醉之后的许一木是两个人。
“我不一样,我就只想活着,好好享乐。”白门三说。
“你没有想做的事吗?”舒宁问。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想去卖糖葫芦。”白门三想了想,回答说。
“为什么?”舒宁和许一木都很奇怪。
“因为我妹爱吃糖葫芦。”白门三挠挠头说。
“你还有妹妹啊?”
“对,她叫白子雅,不过,她也死了。”白门三说出这句话,三人又都沉默了。
“你们知道‘九目城’吗?那里是神土洲第一大城,也是百国联盟钦定的都城,比乙羊城还繁华。可是,可是那里还是能饿死人啊!”
白门三说着说着,竟开始呜咽起来。
“我们就是为了逃饥荒才去的九目城,可去了之后还是吃不饱,根本不会有人在乎我们这种垃圾的死活。”
“我妹在临死前,跟我说她想吃糖葫芦,我没钱,只能去偷,可我好笨,被老板抓住了,他们把我吊起来打,然后绑在他们铺子上示众,整整三天,他们才肯放了我。等我踉跄着爬回去,我妹妹已经活活饿死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半张着,身体早就僵硬发黑了,我再也没有机会,给她买一次糖葫芦了……”
白门三说着说着,已经泪流满面了,他的话断断续续,到最后完全被悲伤噎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许一木躺在最中间,他只能看着白门三哭成个泪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醉了,一句安慰的话也想不出来。
安静的夜里,一个大男人的哭声是那么清晰。
“喂,老门三,跟着我干吧,咱们一起改变这个世界。”好半天,红着脸的许一木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是我组长,我不就跟着你干吗?”白门三已经不哭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等着将来有一天,我们自己干,而不是被国盟之中也有腐朽,只要在他们的手下,我们是没办法真正救人的,许一木虽然醉着,可说这话时眼里闪着熠熠的光。
“你还真够醉的,这种话都敢说,要是传出去,咱仨都得嘎巴掉脑袋的。”白门三被许一木吓了一跳。
“我是真心的,舒宁也来,我们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伙伴,然后,对抗这个世界,起码让我父亲那样的好人能继续耕作,让你妹妹那样的姑娘不再饥饿。”
“好啊。”舒宁轻笑着回答,她竟然没有拒绝这个荒唐的提议。
她看着醉着的许一木,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如果不是把他灌醉了,估计是听不到他藏起来的野心。
“也不是不行,”白门三似乎开始认真考虑起来,“如果你给我两倍俸禄的话。”
“好,两倍就两倍,唔,呕!”
许一木胃里又翻涌上来,他努力憋住,翻身下了草垛才才开始哇哇的吐酒。
“他不才喝了两碗吗?”白门三惊讶于许一木的“海量”。
“额,其实是一碗半。”舒宁认真的回答。
月亮出来了,可以听得到蝉鸣,有一声没一声的,吐完的许一木回到草垛上,三人再次肩并肩躺着。
“老门三,你是不是对那个寡妇有意思啊,干嘛让人家给你倒酒?”许一木想起什么就说什么,看起来是还没醒酒。
“我是喜欢啊,怎么了,我敢承认的,倒是你,是不是喜欢舒宁啊?我看你俩早就认识,还是同学,舒宁又那么漂亮,你不动心?”白门三毫不避讳的回答,还给了一个漂亮的回击。
“啊,我……”许一木本来涨红的脸好像更红了。
舒宁也笑了,一对酒窝若隐若现,她直接大方的问:“对啊,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许一木突然想找个洞钻进去,却没有洞让他钻,他只能转头看向躺在身边的舒宁,月光下,她娴静的躺在那里,海蓝色的发丝被月光染白,身上的衣服却被清辉染蓝,她脱去了外套,只着那淡蓝色的绣花旗袍,身体的曲线恰到好处,在夜里被月光漆成淡淡的白色,与黑暗分界。
“我不知道,我没想过……”喝醉的许一木不会撒谎。
“没想过?真是块木头!”白门三别过头去,继续去看夜空。
舒宁眼里好像泛起了一阵涟漪,说不上是不是失望。
“对了,舒宁,为什么从来不听你说起你的过去啊,也从来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我自认为观察力不错,识人也可以,唯独你,我觉得像面对一片大海,完全看不透。”许一木说。
“我啊,很普通的,没什么好说的……”舒宁似乎不想说这个。
“如果真要说的话,今天晚上都说不完呢……”舒宁用很轻的声音补了一句。
“没事,我想听。”许一木认真的说。
“我家是雾永区的一个小镇,头发颜色是天生的,加入执行部是因为我不喜欢当吃人的治理官,我的梦想是去看看这世上最繁华的九目城,就说这些吧。”
“哦,好吧。”最终许一木也没能走进她的那片海。
“那就祝我风光的回到隐龙国,祝舒宁能去九目城里好好弄玩一趟,祝白门三可以自由自在的卖糖葫芦!”
许一木大声喊着,想让天空听见,想让世界听见,三个年轻人,在这样的夜里说下了自己的梦想。
一天后。
许一木、舒宁、白门三和王梓浩四人再度向村西进发,目标是找到并摧毁藏于雾中的安神丹作坊,此次行动意味着对鬼枭的宣战。
“凯哥有伤,不能前来,但他让我来帮你们,说我的‘阴阳眼’有用。”王梓浩唯唯诺诺的,声音蚊子嗡嗡一样。
“好,请保护好自己。”许一木点头允诺,考虑到那边的鬼灵可能还有残留,需要王梓浩来作“眼睛”。
“白门三呢?”舒宁又一次找不到自己的队友了。
“他应该去找那个寡妇了吧。”许一木想了想,表达了自己的猜测。
“对了,我昨天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吧?”许一木完全不记得他喝下第二碗酒之后发生的事了。
69書吧
“嗯……”舒宁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许一木只能苦笑一下,从舒宁的样子来看,他都不敢想昨晚发生的事。
一片农田里,白门三正汗流浃背的耕地,他搓搓手,将锄头杵到地上,满意的看向自己的劳动成果。
“白大人,你不必这样的。”
刘妍清又换上了干练的粗褐短衣,她拖着锄头走过来,一手盘起了清爽的长发,额前有一缕头发垂下,刚好垂到了白门三心里。
“举手之劳而已。”白门三挠挠头,任脸上的汗水流下。
“听村长说白大人还有事情要做,切莫因为小女子而贻误了时机。”
“没事,我马上就走,”白门三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继续说,“等我这次回来,就跟我走吧。”
“不了。”刘妍清全程没有看白门三一眼,她的视线总是低低的。
“可,可我是国盟调查官啊。”白门三面对这样直接的拒绝很窘迫。
“怎么,大人想威胁我吗?我只是个寡妇,没有丈夫也没有孩子,死了最好,大人还真威胁不到我。”刘妍清抬起头来,目光对着白门三的眼睛望去。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白门三解释不清。
“我都明白,大人快走吧,有事回来再说。”刘妍清撸起袖子,开始自己劳作,不再去看白门三。
“好,那再见。”
白门三两步一回头,直到走出田里,才专心的一路来到村口。
“你怎么才来啊?”舒宁嘟起嘴,有些生气的问白门三。
“不好意思,我们快走吧。”白门三一改往日说贱话的习惯。
“喂,老门三,我昨晚没干啥丢人的事吧?”许一木把头凑过来,小声问。
“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我跟你说啊,哎呀,你那晚上啊,把一头猪当成舒宁,抱着睡了一晚上呢!”白门三叹息着说。
“哈哈哈哈哈哈……”
在几人的哄笑声中,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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