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伏低！”
徐庶嘶哑的吼声在震天的喊杀、战鼓与波涛声中几不可闻。
徐庶猛地将立足不稳的刘备扑倒在湿滑的船舷后，自己却被一支流矢擦过肩头，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早已污浊不堪的青衫。
不远处，一艘高大的曹军楼船破浪而来，船楼上，黄忠如同礁石般屹立。
他无视脚下船只的颠簸，目光如鹰隼般穿透弥漫的硝烟与水雾，死死锁定了船舷边那抹仓惶的身影——刘备。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有冰冷的专注。他缓缓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特制的破甲重箭，搭上了他那张闻名荆襄的强弓。
弓臂坚韧的柘木在他布满老茧的手掌下发出细微的呻吟，弓弦被一寸寸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直至满如圆月，任脚下波涛汹涌，他持弓的双臂稳如磐石。
箭头，冰冷地锁定了正被亲卫搀扶着试图站起的刘备。
就在那根紧绷的弓弦发出最后一声锐鸣，重箭即将离弦破空的刹那，徐庶动了！
他整个人如同扑火的飞蛾，迎着那支撕裂空气、发出凄厉尖啸的重箭，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双臂，挡在了刘备身前！
“噗——嚓！”
一声沉闷而令人心悸的撕裂声，瞬间压过了周遭的喧嚣。
那支凝聚了黄忠毕生箭术精粹、足以洞穿薄甲的重箭，挟着无匹的动能，狠狠贯入了徐庶单薄的胸膛！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飞跌，重重撞在刚刚抬起头、惊骇欲绝的刘备身上。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徐庶口中、胸前狂涌而出，泼洒在刘备惨白的脸上和冰冷的甲板上，迅速被浑浊的江水稀释、蔓延，触目惊心。
“元直！！”
刘备的嘶吼带着血沫，瞬间撕裂了喉咙，他下意识地死死抱住徐庶软倒的身体，那支兀自震颤的箭羽就在他眼前晃动，箭镞已透背而出！
黄忠立于颠簸的船楼之上，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
他缓缓收弓，搭上第二支箭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弓弦犹在空气中嗡鸣，余音未绝。
“军师——！！”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如同九霄龙吟，震得附近江面似乎都为之一滞。
江岸边正挥舞丈八蛇矛浴血奋战的张飞，环眼瞬间被骇人的血丝充满，如同被激怒的江中恶蛟！徐庶中箭倒下的景象，彻底点燃了他体内最暴烈的凶性。
“黄忠老儿！曹贼鹰犬！还我元直命来！”
张飞狂吼着，竟不再理会周围的刀枪，如疯魔般抡起蛇矛，不管不顾就要朝黄忠所在的楼船方向冲去。
脚步踏在泥泞的地上，每一步都似要踏碎大地。几名试图阻拦他的曹兵被他如同破麻袋般扫飞，落入湍急的江水中。
“张翼德！休得猖狂！”
一声清越冷厉的断喝响起！一道银甲白袍的身影如流星般自曹军侧边飞跃而至，稳稳落在张飞身旁不远处，手中虎头湛金枪划出一道寒芒，精准地格开了张飞势若疯虎刺向虚空的一矛！
来人正是西凉锦马超！
“马孟起？！你找死？！”
张飞怒发冲冠，一双环眼瞪得浑圆，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他满脸怒容，仿佛能喷出火来一般。
“有我马超在此路不通！”
马超面沉似水，冷峻如冰，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地盯着张飞，毫无惧色。只见他手中虎头湛金枪一抖，瞬间化作点点寒星，如流星般疾驰而去，带着凌厉的杀伐之气，如狂风暴雨般朝张飞周身要害刺去。
这一枪快如闪电，势如雷霆，张飞避无可避，只得连忙回矛自守。
“滚开！挡我者死！”
张飞怒吼一声，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生疼。他的须发根根竖起，如同刺猬一般，手中的蛇矛更是卷起一股腥风血雨，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地砸向马超。
丈八蛇矛与虎头湛金枪在狭窄摇晃、布满尸体和血水的甲板上猛烈交击！刹那间，火星四溅，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撕裂开来。
两人皆是当世顶尖的猛将，一个势大力沉，状若疯魔；一个枪法精妙，迅疾如电。狂怒的张飞每一击都似要劈开山岳，而马超则如穿花蝴蝶，枪走轻灵，以巧破力，死死缠住张飞，让他寸步难近黄忠方向。
两人搏命厮杀的身影在残阳血光中翻腾挪跃，所过之处，甲板碎裂，无人敢近！
就在这惊天动地的搏杀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当口，一道沉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江水中跃起贴近刘备。
正是刚刚潜入水中逃窜的陈到！
他看也不看不远处楼船上的夏侯辰和黄忠，更不顾漫天箭雨，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乎瘫软、怀中仍抱着徐庶尸身的刘备猛地架起！
“主公，徐军师已去！得罪了！”
陈到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在刘备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奋力掰开刘备紧抱徐庶的手，将徐庶的遗体轻轻放倒，随即拖起悲痛欲绝的刘备冲向船舷，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浑浊汹涌、漂浮着各种杂物的长江激流之中！
“噗通！”
黄忠还想张弓搭箭瞄准刘备和陈到，却被夏侯辰制止了。
“他们走不掉的。”
夏侯辰淡淡开口道。
闻言黄忠也收回了弓箭静静地站在夏侯辰身侧。
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了口鼻，巨大的冲击力和刺骨的寒意让刘备浑身剧震，几乎窒息。
陈到如一条入水的蛟龙，死死抓住刘备的衣甲，凭借着惊人的水性，在混乱的江面下奋力潜游，躲避着上方不断射入水中的箭矢和砸落的杂物。
肺部的空气在急速消耗，冰冷的江水刺激着伤口，刘备的意识在悲痛与寒冷中渐渐模糊，只感觉被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拖拽着，在黑暗而湍急的水流中穿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到也即将力竭，眼前阵阵发黑之时，他终于拖着半昏迷的刘备，奋力冲破水面！
“嗬——！”两人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浓重硝烟与血腥味的空气。
陈到剧烈地喘息着，抹去脸上的水渍和血污，警惕地环顾四周。
他们被江水冲到了一片相对平缓的江湾浅滩附近，身后远处是震天的喊杀声和燃烧的火光，身前是茫茫江水和对岸模糊的轮廓。暂时脱离了最惨烈的战场核心。
然而，就在陈到刚刚将神志不清的刘备拖上湿漉漉、布满碎石的滩涂，试图辨认方向寻找生机时——
“呜——嗡——！”
一阵低沉、压抑、仿佛从水底传来的号角声骤然响起！这声音并非来自后方战场，而是来自前方看似开阔的江面！
陈到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他霍然抬头，只见一艘巨大如山的楼船战舰，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横亘在江湾的出口处，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黑色铁闸，彻底封死了顺流而下的唯一去路！
船身漆黑如墨，比黄忠、马超所乘的斗舰更加庞大巍峨，巨大的“徐”字将旗在腥咸的江风中猎猎狂舞，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船首楼台之上，一员大将金盔金甲，手持一柄门扇般的开山巨斧，巍然如山岳。
他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滩涂上狼狈不堪、几近油尽灯枯的两人。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冰冷的甲胄和巨斧锋刃上，反射出刺骨的寒芒。
正是徐晃徐公明！
他那洪钟般的声音压过呜咽的江涛，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在这片死寂的江湾中回荡：
“玄德公，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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