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今日之风云变幻,世间又有几人可如楚隐之高标,这拿起放下之间又何其难为。
人之所以称为人,不过是因为有血有肉,忠孝情义,就缘自这些,才明了清风之清,明月之明,而此间美好又有几人可得?旦得之又何忍弃之?
任它凄风苦雨,荆棘载途,忆苦思甜中,亦不过贪那缕艳阳加身,熏风过袖。
而如今,这些不能留不忍弃,则皆如日晷影移,滴漏流逝。而此情此念,又恰逢将失未失之际,谅谁也轻松不得……
四人就此出了逍遥院,也懶怠去用什么膳食,便各自归去。
次日,凤鸣朝阳,紫阁生辉。顾离也一早来到清风院,正忧怀忐忑之余,便见楚玉已从容不迫的出现在几人眼前。
一袭青衫落落,疏笑中又兼威仪,原是昨日少年已去,今日天君归来。
“楚玉见过师尊,”“玉儿请起,见楚玉大礼参拜,莫云忙上前一步将之扶起,又闻他言,
“师兄有礼,顾离仙师,蓝魅仙师有礼,”三人亦是各自还礼。
“玉儿本是天君,何来行此大礼。”
他已然恢复天君之身,却依旧恭谨如常,且当下更为谦和,又怎不令人惜之叹之。
“无论曾经或是今朝,存在或是消散,我都是您莫云仙师的弟子,程门立雪古来敬之,尊师重道恒古不变。
而今,又岂能因我天君之身,就乱了纲常法度,若是如此,又何为天道,何为法则?”言罢又拱礼而道:
“家父有请诸位前去正院,又缘事态之严峻,故而为我等践行。”
见楚玉礼数之周全,四人亦不禁喟叹,此若不为天道,又何为天道——
几人当下随之到了正院,见楚家主早已设宴于桂树之下。这厢也举目几人正穿月洞而来,楚夫人与楚小姐,也随楚家主起身恭迎。
又见几案所置数道小菜清粥,淋盏桂子飘香,楚隐则是依旧疏阔慨然,楚夫人也浅笑从容,楚玉更是无谓之态。
此间也就楚小姐浑然未知,亦是与从前一样,娴静中自有洒然之风。
“诸位今日一去,自当无牵无挂,我与内人皆出不得此地,也正好守家安业,为小女谋个安身立命之地……”
闻楚家主之言,楚小姐似有疑惑,却被父亲抬手制止。
楚夫人亦是慢品香茶,缓言而道:“是啊,一生之责,一世之念,至此也算了之,此事若得迎刃而解,亦是得偿所愿。
今日一别,诸位亦无需挂怀。此后,清风明月时相见,万物轮回,有始有终,终而有始,皆为天道自然……”
四人知楚家主夫妇有意开解,遂见顾离洒然而道:
“承楚夫人高见,此回也是受教了,想我顾离也曾自持洒落,此回一见,深感楚夫人之卓然坦荡,亦是顿觉汗颜。”
“你此间汗颜,之后岂非又复无度之态,从而又炸了你新修之殿宇。”
“此事怎可相提并论,世间哪件宝物诞生不是经过无数试炼,你一妖狐又怎得知晓。”
“我乃上古灵狐,非是妖狐,无知小儿也敢擅作揣度。”
“无论试炼或是灵狐,若没个结果,争论有何意义。”只见墨凌貌似轻浅一言,随之又为师尊拾盏奉茶。
“你……”,这二人异口同声之下,瞬又忿他此言之险恶。无论这试炼无果,或是灵狐没个来处,亦皆是二人不愿谈及之无奈。
“……”
随着顾离蓝魅二人怒视墨凌,而又兼他奉茶之举,席间目光又皆被引向莫云,瞬间被众人瞩目的莫云仙师,则是无不尴尬之态。
自己当初竟愚钝至此,都没看出来这师兄所图为何,不禁再看师父,这出尘之姿,怎不令人觊觎。
“师父,咱俩换个位置,我与师兄有几句话说。”
本来挨在莫云左侧的楚玉,就此换座莫云右侧,挡在了莫云和墨凌之间,又言:
“师父这茶太过寡淡,该试下姐姐做的桂花糕才最是香甜可口。”
一时间,在座俱是诧异,莫非这楚玉还是欲撮合她二人?
“玉儿,吃糕就吃糕,谈起姐姐做甚。”
69書吧
楚雨微浅笑间却隐有疏离,这缘分之事怎可强求,何况巫山缘是古追求,君若无心我便休。
楚家主夫妻也为之一愣,遂又疏朗一笑,楚夫人又言,“这茶有茶韵,糕有糕香,诸位也都尝尝。”
“这糕确实美味,莫云仙师你说是也不是?”顾离吃糕之余,还不忘揶揄这位惯是温润疏离的白衣仙人。
看那楚小姐的洒然浅淡之态,莫云也算稍有安心,“楚夫人所言不错,茶有茶韵,糕有糕香,皆是席间之上品。”
“即是美味则更需惜之,你可莫要就此错过。”貌似不明就里的顾离,继续怂恿。
“如此喜欢,你大可多食些罢了。”
蓝魅忽有些不忍,此等淡雅君子怎好被人所欺,故而以肘轻点顾离,又开言阻止他乱点鸳鸯。
顾离犹豫之下,也顿觉怏怏。倒又与楚家主道起了中洲风土人情,亦不再谈及糕点之事。
“师兄,在我离开之前,师父是我的了。”
墨凌正因楚玉方才所为而兀自忿忿,又忽闻楚玉此言,霎时愣怔,将想发作,却发现他正浅笑安然的看着自己,而自身却完全动弹不得……
“你所为何意?”
“师兄,这事若声张出去,你觉得对师父会是何种影响?
你也大可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他,只求在我最后的几个时辰中,有他可以陪着我,之后我将还给你们一个完完整整的人生。”
到如今才知道,当初毅然决然的要跟师父离开,又岂止是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其实不过是去追逐面前的师父而已。
如今自己恢复天君之身,虽是末路天君,但对万物还是有些许感知,从墨凌那一闪而逝的目光中,便已可见他其中深情。
只悔自己愚钝,浪费多少时光,反倒是近来被墨凌讨尽便宜。
忽闻他言尽于此,墨凌瞬息惊愕,又生怅然,他不过是要师尊陪几个时辰而已!
再看自己,如今无论实力还是情分,都不能不答应他所提之要求。
有师如此,可真是又喜又忧,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狼贪虎视,绕其左右。
“好,我答应你,但你还须有个分寸。”
“多谢师兄成全,在这期间也请你不要再缠磨师父,而我自会尊之惜之,重之爱之。”
墨凌霎时郁闷的几近吐血,他逼迫自己将师尊拱手相让,出言竟还如此缠绵悱恻,这样的天道,到底能否灭了那魔灵月笙?
而楚玉仿佛看出墨凌疑虑:
“我以那戒定慧修作己身,戒定慧虽戒一切贪嗔痴之念,却非是让人无欲无求。
向往的也不过是这世间圆满,我只不过贪恋这点余温,待他之恭敬亦是挚诚,断不会危及大势。”
“玉儿在说什么?”莫云见墨凌身若磐石不动,而楚玉却是近身耳语,似有异样……
“师父,我是与师兄说这朝食已用,时辰也已不早,该计离去才是。”
言毕又以肘捅下墨凌,墨凌只觉身子蓦然一松,遂探身望向师尊,
“是啊,师尊,‘玉儿’有言该是离去之时。”
墨凌故意咬紧‘玉儿’俩字,——师尊这玉儿唤的是何其亲昵!
殊不知,他非是纯良温润的白玉,而是沉稳内敛的墨玉!
又岂会如他笑颜之明朗安若,而他此举,也果然令师尊是又惜又怜,又悲又叹,一瞬间又将心思全部引在了他身上。
墨凌不禁对他是又妒又恼,对自己是又怜又叹,若是楚玉早明心意,恐怕也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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