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下午,任以贞回家看望父亲,陪父亲去家附近的公园小坐。
任水平忽地道:“以贞,前几天,正风来看过我。”
任以贞一怔。好片刻,她方淡淡微笑:“是吗?我前些天也遇到过他。”
“他现在在一个工程集团上班,好像职位不错。”
“他工作一向很勤奋认真。发展的好,是一定的。”
“是啊。正风是个有心的孩子。都这么多年了,还特地上来看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啊-------”
“爸!”任以贞截断了父亲的话。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以贞。爸爸我明白。我也对正风说了,这些年你过得不错,远乔对你很好。”
任以贞无声沉默。
或许,在很多很多人眼里,她应该是中国式的幸福女人吧。老公楼远乔事业有成,自己则妻凭夫贵。虽然只为楼家生下个女儿,但楼远乔并没有男女观念,对小钢琴疼爱有加。对自己亦是-----婚后这些年,他循规蹈矩的很。真心挑不出什么错!
唯一不足的是,婆婆乔琦当年对自己有所挑剔。但日久见人心,这些年下来,她对自己也越来越宽容慈爱了。
可她真的幸福吗?任以贞自己也不知道。
任以贞也未曾料到,那一次后的父亲,竟然会在检查中发现癌症复发。
不到两个月,父亲便离世长辞了。
在父亲的葬礼上,任以贞再一次地见到了宋正风。一身黑色的他,来送父亲最后一程。
这些天来,宋正风偶尔会在微信上发一两张他工作或者吃饭的照片给她。却从不与她多聊一字半句。任以贞亦很少回复他。
宋正风与她握了握手,说:“以贞,节哀顺变。”
就这么寥寥的一句话,他便离去了。
不过,楼远乔并不友善,从宋正风出现到离开,他一直寸步不离她左右。
楼远乔带她出差,想借机带她放松心情。
婆婆乔琦也很赞成:“以贞,跟远乔出去散散心。放心。小钢琴有我跟你爸呢!”
七岛的楼氏度假酒店,拥有一个岛的私人沙滩。他们顶级套房便建在海里,东西南北,无论哪一个方位望出去,都是无边无际的碧蓝海水。
任以贞成日成日地待在房间里。手机里有父亲的视频,她避着楼远乔,每看一次哭一次。
相依为命十几年的父亲离去了,任以贞不伤心是骗人的。
楼远乔忙于工作,每日都早早出去:“有空去沙滩逛逛,别老闷在房间里。”
任以贞点头,但依旧我行我素。
这一日下午,宋正风在微信里发了一段温暖鸡汤的文字给她,鼓励她早日走过这段阴霾。
任以贞回了一个“谢谢”给他。
宋正风便又说:“现在是我的开会时间。偷偷给你发的。”
69書吧
往事陡然涌起。那些年少爱恋的时光里,他也是,经常在开会办公时间,偷偷地发她短消息。那个年代还没有微信,彼此间的联系也没有现在的恋人方便。
任以贞盯着窗外的海面许久,她回了寥寥数字:“谢谢你的安慰。好好工作。”
她把手机搁在床畔,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去海边走走。
她穿了个人字拖,拽地的长裙,一路在沙滩上慢行。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海边的浪潮一阵阵的涌上又褪去,露出光裸干净的沙滩。
赤足踩在沙上,细软微痒。
任以贞在海边散步,凝思之际,宋正风沉吟再三,发了一条过来:“以贞,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以贞,我爱你。这六年来,我一直爱着你。从未有一日将你忘记。”
此时,卧室套房内,刚进房正在唤“以贞”的楼远乔听得“滴滴”之声,他扯着领带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这一段话,如针扎入了楼远乔的眼底。
他的手不受控地滑动,他看到了两人的所有交谈话语以及照片。
任以贞回到房间,只见面色阴霾的楼远乔拿着她的手机缓缓转身。他一字一字地把宋正风的话念了出来。他的表情与他的声音,皆无任何温度。
“任以贞,你准备怎么给我解释?”
任以贞不说话。宋正风那些暧昧话语,她根本始料未及。这些日子,她自问两人之间都不过只是朋友间的交流而已,规规矩矩,无半分不妥。
楼远乔怒火中烧,把手机拣了起来,将落地窗一开,扬手就准备扔出去。
任以贞猛然想起手机里还有父亲生前最后一段视频。她上前一步:“别扔。”
“不要扔-----”
那是父亲任水平生前与小钢琴的一段视频。那个时候父亲戴着眼镜在看书,小钢琴趴在他身旁的沙发上涂色,她则在边上偷拍的。
结果还是叫父亲发现了,笑着念她:“爸爸看个报纸而已,拍什么拍。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皮,跟个小孩似的。”
“小钢琴,你妈跟你一个岁数。”
小钢琴闻言,从公主涂色本中抬头做鬼脸:“妈妈皮,妈妈比小钢琴还皮。”
“外公,我唱歌给你听吧----我刚新学了一首歌哦-----”
“好好好。”任水平叠声应好,摘下了眼镜。
小钢琴在镜头里载歌载舞,不亦乐乎。父亲一脸欣慰满足的笑容。
楼远乔自然是不知的,他猛地顿住了,眼中闪过几丝痛苦:“任以贞,已经这么多年了,你就这么在乎那个宋正风吗?”
任以贞张了张口,一时间,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可她没有来得及解释,楼远乔已经狠狠地将手机扔了出去。她眼睁睁地看着手机如同一条抛物线,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外头就是一片蔚蓝无极的大海。这么给扔了出去,任以贞甚至听不到一点手机坠落到海里的声音。
可是,就算听到,又有什么意义呢?已经没有半点意义了。
任以贞呆呆愣愣地站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占据了她整个人。只觉得身边一片茫茫,甚至连人生也是如此,一片茫茫,永远看不到头。
那一刻,她厌倦了所有的一切,身边的这个人。这些年来,她生活在他所有的掌控之下。从未有过的绝望悲凉,让她涌起了一种要远远逃离楼远乔的想法。
这些年来,他强势的这样那样,可她一味的退让,得到了什么呢?她什么也没有了,连父亲生前这段仅有的影象也保不住。
任以贞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心如死灰,她轻轻地说出了这么几个字:“楼远乔,我们离婚吧。”
其实楼远乔把手机扔出去后,看到她的一脸哀伤,就后悔了。但做都做了,后悔也没有用了。他正踌躇着怎么给她开口道歉,婉转表示。可一听到她的话,他顿时僵冷在了那里。
怒气攻心之下,楼远乔一把抓着任以贞的肩头,咬牙切齿地说:“你就这么的爱他吗?这么多年了,任以真,哪怕是对条狗这么好,狗也会对我摇尾乞怜了。你就这么对我?要跟我离婚。”
她与楼远乔之间从来都是隔着一层纸的。今日,他反倒主动撕开了。任以贞不顾一切地道:“是。楼远乔,我要跟你离婚。”
“你他妈的就那么爱这个宋正风。爱的连小钢琴都不要了。”
小钢琴。任以贞猛地一怔。可是她不知道怎么了,伤心到了绝处,连想死的心也有了。她甚至有种想跳入深海里,一了百了的疯狂冲动。
“是。我是爱他。我就是爱宋正风。当年若不是你,我跟他早已经结婚了。”任以贞几近癫狂。父亲的离去,楼远乔的强势,令她觉得人生不过如此而已。
此刻的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快快逃离楼远乔。
似被人迎面狠狠打了一拳,楼远乔痛不可挡。他松开了手,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么这些年来,你把我当什么了?”
任以贞咬着唇不说话。
楼远乔忽然抓住了她,将她往床上扔去。下一秒,他如山一般地压了下来,吻住了她,不顾她的剧烈挣扎,他强势地侵入她的体内,令她无处可逃避。
任以贞,你只能是我楼远乔的。
熟悉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任以贞的身体渐渐地酥软了下来。可她的心却从未有过的远离。
楼远乔来来回回,这样那样,一直到自己满意了为止-----------
任以贞蜷缩着身子,浮浮沉沉之中,听见浴室里头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又归于安静。她尽量地将自己缩成一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御所有的寒冷与伤害。
手紧紧地抓着柔软的薄被,她一字一字地再度复述:“楼远乔,我要跟你离婚。”
楼远乔正在用浴巾擦头发,闻言,哧声冷笑:“离婚?”
任以贞空空洞洞地望着他:“是。”
身畔的床猛得一沉,楼远乔压了上来,语气如冰,一字一字地朝她砸来:“你给我再说一遍!”
任以贞抬眸,直直地望进他那黑不见底的幽深瞳仁中:“楼远乔,我们离婚。”
楼远乔凝望着她平静至极的神色,心底忽然地涌起一种隐隐约约的惶恐,他觉得这一次,她说的是真的。
她起初便是因他强迫而结婚的。这些年来,或许有过几千几万次与他离婚的念头。
楼远乔面上不露半分,嘴角微扯,似笑非笑地对她道:“就算你以后永远看不到小钢琴,你也想离婚。只要你说是,我楼远乔就跟你离婚。”
他那么地笃定。她就算要离婚,也不可能会不要小钢琴的。这是她世上唯一的所爱。
任以贞脑中满满地都是女儿娇嫩的脸,出生那一刹那的“哇哇”之声,哪怕事到如今,想到那个光景,她依旧觉得心软。小钢琴,小钢琴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唯一的亲人。她如何能够不见她呢,一日都难熬,更何况是一辈子呢。
可是,她忆起方才他不顾她哀求,决然而然将手机扔下去的画面,只觉心凉如水。她一刻也熬不了了。
她猛地闭眼,凭着一霎时的孤勇,道:“是。楼远乔,我要跟你离婚。”
她的每一个字,犹如霹雳,将楼远乔的世界轰得满目疮痍。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房间。
楼远乔牢牢地盯着她,仿佛猎鹰锁定猎物。良久后,他蓦地转身,大步离去,“啪”一声将门狠狠甩上。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