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绿乔醒来已经是中午了,屋外的阳光虽然是冬天,但很是暖亮,透过小窗,轻而静地洒进来。他不在了,可被子里依旧暖意融融的。大概是那个铜炉烫烫的缘故,看来有人已经换过热水了。
这样的舒适暖和,这样的心满意足,她几乎不愿意醒来。索性又眯了眼睛。
第二天,秦慕天带她去了拜祭他父母。他凝视着她,目光温柔:“我父亲当年很想见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陪我一起去看看他们吗?我想----”他停顿了一下,方道:“希望你能答应我这个请求!”。
楼绿乔几秒后才轻声回道:“好!”
这是第一次,想来也是最后一次他带她去了。
很久以前,他曾对她说过:“小乔,真想快点毕业回国。我想带你看我的妈妈-----我想她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见到你的。”
他说过很多关于他妈妈的事情,他妈妈是村里出名的美女,他妈妈心灵手巧,会用最廉价的毛线织出村子里最好看的毛线衣,会给他做最耐穿的布鞋,会给他煮最美味的饭菜------他母亲在他的心目中,永远无人能及。
所以她知道许许多多关于她前婆婆的事情。如今虽然以朋友的名义去拜他的父母,也算了却了当年的一个承诺。
雪暂时停了。可天色依旧很阴暗,灰蒙蒙的一片,沉沉压下来,仿佛随时又会有雪飘落。
秦慕天伸出了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路很难走。”他的手很暖,她任他握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他走了一段路。或许这是两人的最后一段旅程了。
他走得很慢,用粗树枝一边探路的虚实一边走,有时候还要拨开小路边的枝叶。可无论怎么难走,他都将她握得紧紧的,一路保护着她。
曾经以为握得牢牢的,会一辈子走下去的。可谁想到,走着,走着,中途彼此分开了。如今依旧这样握着,还会是当初模样吗?
因大雪的关系,坟墓已经被雪厚厚的覆盖住了。连墓碑也是。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墓碑上的雪,将他家屋边的折的几支金黄盛开的腊梅花放在墓碑前。
秦慕天低低地说:“爸,妈,我带小乔来看你们了。”
父亲当年一直想见她。可是到了最后,他只给他看了两人的合照。父亲最后露出了欣慰的笑,这才安然闭眼。这个画面仿佛就在眼前,可一转眼,居然已经这么多年了。
父亲到死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已经拿了他们家的钱,签字跟她离婚了。
一生耿直憨厚的父亲,是不是在另一个世界怪他呢?所以这些年来从来不想进他的梦乡来看看他。
楼绿乔站在秦慕天身后,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忽觉心疼眼酸。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妈妈,他父亲一手将他和姐姐带大。当年他就曾经多次跟她说起他的心愿,就是想早点毕业,多赚点钱,让他家人过好一点的日子。
他一直是一个很孝顺的人。有担当,有责任感,勤奋努力。
冷风呼呼而来,吹得四周的树呜呜作响。他孤单的伫立在前面,背影单调而悲伤。
有几个瞬间,楼绿乔有一种冲动,她想伸出手,去轻抚他的背,抹去他的深深哀伤。
两人站了良久,秦慕天方说:“我们回去吧。”
回程的路上,雪又开始纷纷扬扬,落个不停了。
她还是被他按在灶口负责看火,暖意融融。秦慕天正在摘白菜叶子,楼绿乔忽然涌起了一个冲动,她站了起来:“我来。”
秦慕天微愣,转过来头望着她。她接过白菜:“我来洗,我来煮吧。”他拨开了她的手:“不行,水很冰-----你的手会冻坏的------”
楼绿乔轻轻地道:“没有关系。”她手脚麻利地剥去了外头的枯干叶子。
秦慕天惊讶地看着她利落的倒油,将菜下锅,动作熟练的翻炒-----他从来不知道她居然会学会了做菜,还如此的熟练。
两人重聚后,她从来没有露过这一手-----而他也总以为她还是跟在加州一样,连烧点饭都会焦掉,要不就不熟,夹生的那种。
原来真的很多事都已经变了。只有他一直傻傻的以为什么都没有改变。
最后白菜热气腾腾的出锅了。她又去热了鸡汤,盛了两碗饭,端上了桌子。
两人静静地对坐着,都没有动筷子。许久,楼绿乔拿起了筷子,轻声道:“吃饭吧。”
他这才举筷,一大口一大口地吃着,直至盘子见底。
楼绿乔也是,努力地吞咽。
搂绿乔搁下了筷子,进了房间,靠在门板上急促地喘气。
她在很多年以前曾经允诺过他的:“我以后一定学会煮饭,煮给你吃。一辈子做你的煮饭婆。”
他在那时候总笑她,说她永远也不可能会学会煮饭。每次逗得她几欲发火,他才会笑着哄她,说他会一辈子煮给他吃。但是她如果真敢煮,他绝对会“冒着生命的危险”把它吃光光的。
她扑过去捶打他:“什么叫冒着生命的危险?你-----你给我说清楚?”他只是笑,乐不可吱笑,哈哈的大笑,任她捶,任她打。她啧怒:“说,快说------否则,否则我不理你了-----”他一直笑一直笑的,最后把她抱起来--------
69書吧
往事历历在目,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般。
一转眼,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可是她竟然实现了她的诺言,他也实现了他的允诺,把饭菜吃的一点都不剩。
真好,不是吗?两人都没有失言!!多好啊!!楼绿乔笑了,可泪却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去的时候,她没有瞧他一眼。回来的时候,她亦无法看他一眼。就怕自己会先崩溃!车子总是缓缓停下来,在她所住的楼下。
楼绿乔转头,只见他亦凝望着她。两人已经没有路了。这世界上有千万条的路,而他们之间却已经无路可走了。
秦慕天的手慢慢地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她的指尖很凉很凉,透心的冰凉。他捏得紧紧的,想要将它捂热。良久,才低低地道:“小乔!对不起。”
她任由他握着:“不要再说对不起了!”
秦慕天低低问道:“小乔,告诉我。我们的两个宝宝从来就不曾存在过,对不对?你一直是骗我的,对不对?”
楼绿乔也宁愿自己是骗他。可是,她和他的宝宝,是她打掉的。是她亲手打掉的。
她在做戏时候的呕吐不适并不是看电视学来的。事实上,当年他离开后,她就有了反应。每天早晚恶心干呕的,抱着马桶大吐特吐的。后来-----后来,水茉也是这样,所以被她第一眼识破了。
可她这样子地对他说:“是的。我是骗你的----”
“我从来都没有怀孕过-----对不起!以前我只要想到你,就恨不得杀了你------以前我那么的爱你,我那么的对你,你给我的却只是背叛。所以我一直恨死你了--------所以处心积虑地想要伤害你,不管是用什么方式,什么方法!但是我们的宝宝----”
她停住了,绷紧了打颤的牙齿,努力让自己接着说下去,一字一字,那么的肯定,仿佛真的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我们的宝宝,真的从来没有存在过!!”
如果那是秘密的话,就让她一人亲手埋葬吧。一个人痛苦总好过两个人一起痛苦。既然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那么就这样吧。
他哑声道:“不,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年------”
“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那段时光,慕天,因为你,所以我现在没有半点的后悔。”
楼绿乔抬起了手臂,凝望着手腕上那只古旧的银镯子。她是看到他母亲的遗像才知道的,这只银镯子是她母亲的遗物。虽然不值钱,可对某个对的人而言,是价值连城,千金不换的。
可是,她不是那个对的人。所以她无法收下这样贵重的礼物。
她的手指碰触到了沁凉的镯面,她曾经一度很想将它丢弃,可或许是戴久了,居然也成了习惯,她竟然有点舍不得-----她苦笑着,右手用力一撸,银镯子慢慢滑出了她的手。
楼绿乔把镯子放在方向盘上的空位置,她侧过脸,轻轻地道:“慕天,以后把这个镯子送给你妻子。祝你幸福!我们都要幸幸福福的!再见。”
她说的很慢,一字一顿,像是被割破喉咙吐出的,干涩吃力。
秦慕天霍然变色:“不,小乔-----”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小乔,那昨晚呢?昨晚算什么呢?小乔,我们明明对彼此还有感觉的!”
楼绿乔低低的叹了口气:“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放开过往,好好生活吧。慕天,给这只镯子找到最适合它的主人吧。”说完,她用力抽出了手,毅然地下车而去。
都要幸福!才不枉费彼此辛苦走了这么一段旅途!
秦慕天木然地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远去。
他知道,这一次,他真正地失去了楼绿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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