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树下,圣灵斗罗雅莉回过头来,温柔的眼神看向站在院落门口的少年。
秋去春来,历史的轮盘慢慢逆时针拨去,多少年之前,也有姐弟两个在树下对望。
此刻,时光的尘埃仿佛在这一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拂去,相似的场景,截然不同的身份与心境。
林郁词站在门口,脚步有刹那的凝滞。并非因为那闻名大陆的冕下威仪,而是那眼神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灵魂深处某个沉寂的角落骤然酸涩。
要知道,除了银龙王以外,在这之前,他每一次的攻略都不可能碰到上次攻略的人和物。也就是这一次可以见到前一次攻略之中最重要的人。
虽然没有血缘,可却是他真真正正的姐姐。
那个把他当亲弟弟照料了整一世的姐姐,那个无微不至的姐姐……
他有些不忍心骗她。
可是他又不能去承认之前的身份。
属于‘九心斗罗林郁词’的记忆与情感,此刻必须被牢牢锁在‘无形之龙林郁词’这副年轻躯壳的最深处。
他面上适时地流露出属于少年觐见尊长时应有的,那种略带紧张神情,微微垂首,恭敬行礼:“学员林郁词,见过圣灵冕下。”
尽管面前的少年展现的如此陌生,可是雅莉总有一种感觉,或者说,她相信,这就是她那独一无二的弟弟。
这种直觉,不会错。
良久,雅莉轻轻叹息一声,她向前走了几步,停在林郁词面前不远处,近到能闻到他身上属于少年的,干净的气息,却又保持着一个不会让他感到压迫的距离。
她伸出手,似乎想如同记忆中那样揉揉他的发顶,却在半空中微微一顿,转而拂过身旁海棠低垂的花枝。指尖沾染上清润的湿意。
“林郁词。”她开口,声音依旧温柔,却比方才多了几分郑重,“你很好,出于尊重你的想法,我便直接告诉你。看到你,我总是想起位故人,或者说,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她停顿,目光锁住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你的长相、名字与声音都与他很是相像,这也是我今日单独找你过来的原因。”
雅莉没有丝毫隐瞒,反而大方承认。
可就是这份坦然,却让林郁词有些呆滞,似乎也是没能想到会这么干脆。
他反应很快,立马接话道:“冕下,不知,他是你什么人?”
“我的弟弟。”雅莉微微抿唇,眉宇之间却是染上了一丝忧愁回忆之色。
这一切被林郁词尽收眼底,他声音低垂:“可是因为我,让冕下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
“正相反。”雅莉温柔的笑了笑,眼中像是有了光:“我心情很好,故人早已经逝去,其它的怀念都太过沉重了,可能看到一个曾经有他影子的年轻人,我最应该高兴了。”
“耽误你修炼的时间了,我才是应该抱歉的那个。”
“不会。”林郁词脸上也带起了真心实地的笑容,轻声道:“我来此若是能让冕下心情好一点,那么这时间就是有意义的。”
“你们年轻人就是会说漂亮话。”雅莉轻轻摇头,眼底却带着暖意。
“但这话,我听着开心。”
两人的对话气氛很好,并没有因此戳破什么东西,反而很坦荡。雅莉愿意聊,林郁词也愿意听,属于姐弟之间的小默契不仅仅是在之前,如今换了身份,似乎还有着。
亦或者,是双方的刻意。
…………
69書吧
长椅之上,银发少女已经先一步坐了上去,并不看旁边气势冰冷的黑发少女。
古月面色微沉,低沉着声音道:“你背着我提前见他了?”
“嗯。”娜儿没有否定,反而大方承认。
“别忘了我们一开始的约定!”
古月走近两步,站在娜儿身侧,俯视着她,黑色的眸子里酝酿着少有的怒火。
娜儿忽的抬起那双明亮的眸子,认真看着对方,“可是,你还不是带着他来到了这里。你明明知道我就在这里的。”
听到她的话,古月突然泄了气,眼底突然浮现一抹无助的痛苦之色。
“你不懂!”
“不...我懂!”
娜儿紫色的瞳孔之中映满了古月的脸,可像是在看古月,又像是在看她自己,毕竟,她们本就是一人。
“我继承的从来不止饭量,还包括你的全部情感,所以我心中所爱怎会与你不一样?或者可以说,你心中所爱,即是我心中所爱。”
“因此,这场约定,一开始你就输了!”
娜儿的声音清脆之中带着绝对的笃定,紫色的眼眸直直地望进古月眼底深处,那里面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古月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长椅上的银发少女,她周身冰冷的气势忽然间散了,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
她垂下了总是高昂的头颅,黑色的长发滑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遮住了她眼中瞬间闪过的那眸近乎破碎的光芒。
半晌,一声极低的笑,从她唇间逸出。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自嘲与一丝认命。
“是啊,我输了,可没完全输,你赢了,也没完全赢。”
当年,她们两个发现了这一世的林郁词。
古月认为,当年的事情只是为了攻略她这个银龙王,是为了任务而来,因此一切好感都是虚假的,无论是林郁词对她们的感情还是她对林郁词的感情,都是假的。
可是娜儿的想法却是恰恰相反,作为银龙王人类感性的一面,她始终认为林郁词百分百爱她,而她也百分百爱对方。
正因完全相反的观念,分歧产生了,这才有了她们两个之间的约定。
古月改换其他面貌,去接近林郁词。
如果在这期间,他喜欢上古月,或者见到他追求别人,也就意味着他要攻略别人了。
那么就说明,当年确确实实只是为了攻略任务的虚假感情,那么娜儿就会输掉约定,只能乖乖等着被古月融合掉。
相反,如果娜儿赢了,就会获得永远的独立权。
如今,娜儿之所以说古月输了,完全是因为古月否定了自己的感情。无论是她们两个谁,心底的感情都是真的。
而古月之所以说没完全赢,则是因为林郁词虽然没有追求别人,可也没有与娜儿真正在一起。
这笑声让娜儿眼中那笃定的光芒微微摇晃了一下。她抿了抿唇,忽然意识到,这场约定从一开始,或许就没有设定一个简单清晰的终点线。
可饶是如此,娜儿依旧很确信的道:“哥哥一定会与我在一起的。你也是这样认为的,难道不是吗?”
少女声音并不大,却格外认真纯粹。
古月没有反驳,真正用了银龙王本身容貌的娜儿是当年林郁词见过的模样。
她之所以答应来史莱克,其实就是害怕,在那些天的日常相处之中,可以明显发现,欧阳紫馨也好,许小言也好,还是她。
林郁词对待她们的态度都很相似,看似温和可却又仿佛带着一层薄薄的纱。
让人看不真切。
因此,古月心里越来越没底,也越来越慌。她的心底是绝对矛盾的,一方面林郁词如果真的追求或者攻略别人,那么赌约她就赢了。
可她又不愿意看到林郁词追求其他人。
最终,她选择答应来到史莱克学院,正如娜儿所说,她内心深处宁愿输掉赌约,宁愿看到林郁词选择娜儿,也不愿意看到他选择别人。
最起码,娜儿和她本就是一个人。
但古月的矛盾心理也不止于此,她的想法就是让娜儿来帮她,可是真正看到娜儿与林郁词亲密。
她的心底又是愤怒的、极为不愿的。
正如见到今日早上的一幕。
也就是这样复杂的心理构成了现在的古月,如今站在娜儿身前的她。
复杂的情感加上龙族复兴的使命,这也是导致古月一直都不算开心的根本诱因。也是那日东海城的沙滩前低沉思考的原因。
空气都沉默了,只有微风轻轻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细碎的耳语,在催促着某个答案。
古月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地,近乎脱力地在长椅另一端坐下,与娜儿之间隔着那片无形的,却又充斥着复杂情绪的空白。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交握的双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是。”许久,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承认,从她唇间溢出,“我心里是那样认为的。无论我们如何争吵,约定,甚至自我欺骗……
在最深处,我无法否认那个可能性。他最终选择的,或许会是你,或者说是我们最初,最完整的那个样子。”
事实上,承认这一点,对于古月来说很不容易。这等于否定了她之前一切的理智分析,撕开了保护膜,露出了她心底真正的情感。
“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害怕,娜儿。”古月抬起头,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了怒火,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茫然,那层常年笼罩着她的清冷外壳彻底碎裂了。
“我害怕看到他选择你,因为那会证明我长久以来的,无论是抗拒,还是怀疑,亦或者是自我说服。全都是错的,是一场可笑的自欺欺人。我害怕面对那个因为胆怯和傲慢而可能错过了什么的自己。”
“可我又更害怕……”她的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害怕他选择别人。害怕那些温和下的纱幕后面,真的装着对其他人同样特别的情感。如果连你,连代表着我们最本真情感的你,都无法触及他真正的内心,那我所固执怀疑的‘虚假’,岂不成了唯一的答案?那比我输给你,更让我无法承受。”
她终于将内心最阴暗角落里的恐惧摊开在阳光下,摊开在娜儿面前。这不是银龙王的筹谋,也不是古月的骄傲,只是一个被沉重的使命与更沉重的情感来回撕扯的少女,最真实的恐慌。
“所以我逃了,我来到了这里。”古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以为把你推到他面前,就能替我验证,替我承担这一切。可当我今早真的看到你抱住他,这里……”
她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眉头因真实的痛楚而蹙起,“还是会像被狠狠攥住一样,疼得发慌。愤怒和不甘,还有更多说不清的东西。”
可是看到这样的古月,娜儿没有露出得意之色,反而是安慰起来还是
“正如你所说,古月,你没完全输,我也没完全赢。或许,也可以换个说法。”
她那双紫色的眼眸里酝酿着真实的情绪,笑道:“另一种概率便是,你可以赢,我也不会输,对吗?”
“你...”古月沉默了,握紧了长椅的一角,半晌,却又缓缓松开。
“也许吧。但一切都还没结束。”
“赌约依然在,但意义不同了。娜儿,就让我们看看。这一世,命运到底为我们,为他,准备了什么样的剧本。”
阵阵湖风迎面而来,古月的身影略显单薄,只不过这一次,她的旁边坐着娜儿,似乎也并非孤独的。
她与她,是一个,却又不是一个。
过去的名字叫作银龙王古月娜,可如今的她只是古月,而她只是娜儿。
可讽刺的是,古月知道林郁词曾攻略过她自己,可她不知道的是,林郁词这一次的攻略对象...依旧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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