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宝之余,他也曾把一些有趣的玉石故事加以整理、记录,便成了那本《千山有玉》。
蔡紫冠自他的墓中盗得这秘籍,施土遁法,浮出地来。
他此行时间紧迫。按照计划,本来是应该立刻赶赴下一个目的地的,可是和翡翠公子的夫人墓中相谈之后,他的心里却烦躁得厉害。
便索性忙里偷闲,去此地知名的青楼“玲珑阁”,去喝花酒。
他衣冠楚楚,枫留倜傥,分明是个挥金如土的阔少,老孢、龟奴跑前跑后加意奉承,哪知道他其实是刚从别人坟里爬出来的?
此地名士,以翡翠公子为最。因此一座城里,处处都以“玉”为名。酒家起名叫“玉斗”,济源便叫“玲珑”,蔡紫冠点的两个姑娘,一个叫做“阿珩”一个就叫做“阿珮”。
倒还都是肤光如玉,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蔡紫冠命阿珩来唱个曲儿,自己便与阿珮行令喝酒。那阿珮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划起拳来,又嗲又狠,连灌蔡紫冠数杯。小贼哈哈大笑,将不快尽皆抛在脑后。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阿珩且弹且唱,曲调靡靡。蔡紫冠初时还觉得她声音娇媚,正要心旌动荡,炔烃那词儿突然又转向了寻死觅活,不由生气。
“这鞋小曲儿,整䒤里唱些情呀爱呀死呀活呀的好话儿,”蔡紫冠微笑道,“可是两位美人,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世上真的有不能同生,便宁愿共死的感情么?”
他拾起一粒蜜橘,剥开一瓣,笑道,“答出来有赏。”
阿珮咯咯娇笑,道:“公子说得可要算数。”一低头,以口抢了蜜橘,道,“这世上自然是有同生共死的感情。若是哪个男人真的对我好,我便粉身碎骨也要对他好。若是公子对我体贴些,我待会儿便使出混身的本领,也让公子今天,来得值得。”
她媚眼如丝,口中已将蜜橘嚼烂,嗤嗤笑道,“可是公子,你的赏赐,不会是只有这么一瓣桔子吧?”
“不会,当然不会。”蔡紫冠轻轻一掐她的蛮腰,笑道,“不过阿珩姑娘的意思又是怎样?你唱得好听,可心里是真的相信这世上有生死与共的感情?”
那阿珩垂头沉吟,手中拨子轻划琵琶,微微沉吟。
“奴家虽是烟花女子,卖笑为生,可是实不相瞒,也是相信有这样的感情的。这样的感情,似我等残花败柳或者已是今生无望。可是在那些好人家家里,必定有许多不弃不离、至死不渝的伉俪佳偶。”
她说得很认真,可是越认真,越入不得蔡紫冠的耳。
“可是难道你们不觉得,在这世上,人死了就是死了,无知无觉,无用无心,什么恩仇情爱,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无论怎么为死人守孝、殉情、陪葬、祭奠,死人都并不能起死回生,反而只会破了活人的财,坏了活人的幸福么?”
阿珩、阿珮面面相觑,不料这斯斯文文的公子,竟会随口而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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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是说得虽然是,可是人生在世,并不是什么都能计算值得不值得的。”阿珩轻轻道,“夫妻同命,或者为外人所不值,可是那样的忠贞岂非可歌可泣?这世上功利之事已经太多了,一份生死相许的感情,岂不是更加千金难易?”
“难道感情的真假,便只能以生死衡量?”蔡紫冠不屑道,“在对方有知觉的时候,有没有一心待他?有没有两情相悦?若是有了,哪还用得着追悔?若是没有,当时不去不珍惜,偏得到阴阳相隔,自己才寻死觅活,又有什么意思?证明给谁看?卖好给谁看?”
阿珩吃他抢白,一时还不了嘴。
“当然不是证明给谁看!”阿珮接口道,“只是但求自己无愧于心罢了。”
“这才把真话说出来了吧?”蔡紫冠哈哈大笑,“归根到底,什么叫为别人守节守孝啊,不过是为了自己开心罢了。装得多么多么恩爱,多么多么忠贞,多么多么孝顺,多么多么义气……演给谁看?死人泉下无知,你拿它做幌子,装得那么高,吹得那么大,欺负它不能爬起来骂你么?”
他突然间再也不想与这两个虚伪的女人罗嗦。一挺身,已自桌边站起,伸手自怀中掏出一锭大银,“啪”的扔在桌上。冷笑一声,便摔门而去。
那道士来时,卞府上下正是一片鸡飞狗跳。
他站在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向院中望了一眼,突然脸色大变,将手中拂尘一甩,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像在推算。
算了一回,抬眼叹道:“冤孽、冤孽!”
其时将近正午,卞府的仆人一半正在拆解翡翠公子的灵棚,一半正为主母失踪而不知所措。他的举止这么怪异,顿时吸引了许多了注意。
只见这个道士形容儒雅,飘飘如仙,说了两声“冤孽”,就已经迈步走进院中。有仆人迎上来问道:“道长有何贵干?”
那道士浮沉一甩,正色道:“贵府阴气极重,转眼就要出人命。主人何在?你速速带我见他,尚有可解之道!”
公子新丧,主母失踪。卞府里上至老夫人,下至烧火的丫头,根本已成惊弓之鸟。那仆人听他说得言之凿凿,哪里还敢耽搁?连忙进去通报。
翡翠公子既亡,父亲又已早死,府里这时便只有他的母亲主事。
那老太太五十多岁,身形胖大,富态过人,一头白发亮如银针。来到客厅,与道士见礼后,问道:“未知仙长驾临,有何指教?”
她的神情虽然悲戚,但颐指气使,双目有神,显然是个极为坚强的人物。
“我看贵府刚刚办过丧事,可是阴气冲天,黑煞盖顶,正是祸不单行之兆。只怕转眼之间,就要一丧未过,一丧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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