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吓得四散奔逃。卞老夫人一个屁墩坐下,被滚滚而来的热浪熏得脸面滚烫。
只见烈火散去,尘埃落定,有一个穿道袍的年轻人怒气冲冲地从地洞中走上地面,一眼看见卞老太太,脸色一变,转过了头去。
“道……道人?”卞老太太目瞪口呆,忽然尖叫道,“你这妖道,为什么从我儿墓中出来!……我……我儿的坟墓怎么会炸开了?来人啊,抓住他!”
几个下人大着胆子围过来,却被蔡紫冠一个“必杀”的眼神,全都吓缩回去了。
这盗墓小贼回头一望,冷冷一笑,自顾自的走了。
卞老太太一颗心七上八下,既然拦不住他,就只好往那墓前大洞看去。只见一根蛇矛慢慢探出地来,后边一人手拄长矛,慢慢走出,身上满是血渍,赫然正是媳妇玉娘。
“媳妇,这、这是怎么回事?”
“婆……婆婆!”
玉娘看见亲人,心中沮丧委屈一起翻腾上来,再也支撑不住,慢慢地拄矛跪倒,眼泪一滴滴落进了土里。
“婆婆、婆婆……我要杀了那个人,为卞郎报仇!”
一片寒酸的墓地,坟头凌乱。
林立的墓碑,在月光下高高矮矮,闪闪发亮。
一条黑色的人影在墓碑前站定。
石碑上边的阴文清晰可见:先父百里公嵩之墓。
那个人活动活动手腕、脚腕,慢慢蹲夏身来——然后,就不见了。
月光慌张地照在这座老坟。
过了一会儿,地面上突然浮起一块长方形的黑影。黑影从地下升起,变得有了厚度——它长一丈二尺,宽三尺七分,厚四尺一分……
是一口……已经朽烂了的棺材。
棺材盖上搭着一只手,当棺材完全浮出地面后,那只手缩了回去。然后在那口棺材的后面,有一个人轻轻跳了出来。
居然便是刚才那个黑衣人。
身材峭拔,眉目清秀,一身黑衣虽是盗墓,却也暗绣花纹,极为精美。绕着那棺材走了两圈,他合什向它施了一礼,口中念念有词。
祝祷完毕,他右手在左手腕上一抹,手里已多了一把羊角锤,几下就将棺材盖掀开。
借着月光,他在里边捡出一样什么东西。
他无声无息的又将棺材钉好了。把锤子收好后,他又侧身挟着棺材,单腿打千跪下。他笑了一下,于是人和棺材一起又向地下沉去。
他们就那么渐渐消失在平地上。起初仿佛是融化在自己的影子里,可是最后,他们完全沉入地下,连影子也没有了。
除了几个凌乱的脚印和一个巨大的棺材印外,平坦的地面好像在极力表白:这里,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百里清晃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旁边跟着老黑。
街边摊贩看见他,纷纷招呼。百里清左边点一点头,右边招一招手,继续巡街。
他是个捕头,二十来岁,白脸,眼睛细长,穿一身青紫色的官衣。懒洋洋走动的时候,韧而长的水蛇腰上,显出的是年轻人才有的漫不经心和危险的力量。
这座城市里的人都对他陪着笑脸。因为谁都不知道,这条“哑狗”什么时候、会不会、为了什么……而咬自己一口。
老黑是百里清从小养大的土狗。十几岁了,皮毛都失了色泽,鼻梁通额的一道儿白,四爪蹬靴似的四朵儿白,颜色都已经发污。它垂着尾巴,耷拉着头,甚至有人叫它时,也总要钝钝地愣一会,才能找对方向。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只狗已经老成了精,你真要干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只怕瞒过它比瞒过百里请还难。
这一人一狗穿街过巷,就来到了全胜赌坊的后面。
赌坊里很闹,但是后墙处就很僻静。混混小海探头探脑地等着他,看见他过来,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清哥,您可来了。”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背后的巷口,右手在腰里一探,掏出一个玉件来,“您看看这个。”
百里清接过来,那是一只红翡的骏马,虽然不过拇指大,可是扬蹄振尾,样子极其神骏。雕工精美,一望可知价值不菲。
69書吧
百里清把它举到向阳的位置,在玉马剔透的肚子上,马毛鳞片一样的纹路,清清楚楚地形成了小篆的“百里”二字。
“……哪来的?”
百里清的声音,冷得像是像是浸在冰水里。
这个玉件,本是百里家的祖传之物。可却早应该就在十年前随着他祖父百里嵩入土陪葬了。这会儿它竟然重见天䒤,可见祖父的坟……已有人动过了。
百里清将玉马死死攥在手里。在这一瞬间,他的腰挺直了,他眼里的笑意没有了——他变回了那个让满城恶徒闻风丧胆的“哑狗”百里清。
他森然望着小海,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小海咽了口唾沫,每此看到百里清直起腰,棱起眼,他都觉得想脲脲——没办法,他第一次得罪了百里清,正是被百里清在那样的神情下,打得当街矢尽了。
“小东……是小东那笨蛋!”小海拼命似的说,“他偷的一个外地人的!他不敢来见你……说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十八玖!穿白的!一个人!其他的就说不上来了!”
跟百里清打交道打得多了,他大概也知道百里清会问什么,索性一股脑说了。
“什么时候?在哪里?”
小东腿一软:“昨天!昨天下午!在福盛楼门口!”
百里清摊开手,又看看红玉的马……然后他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
“谢啦,小海!”他懒洋洋地拍拍小海的肩膀,“有机会请你喝酒。”
“瞧……瞧您说的……”
“这个马,”百里清抬起手来,他晃了晃玉件,“我拿走了啊。”
“应该的应该的!”
百里清笑了笑,把玉马揣进怀里,吹声口哨,和老黑懒洋洋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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