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道,“不敢惊扰宝刹。”
“施主万勿推辞。鄙师静海上人佛法高深,品鉴兵刃,一向是天下一绝。你们这蛇矛若是经他点化开光,也许就不是小小神通了。”
玉娘听得心中一动,卞老夫人却已经答应了:
“好,如此便叨扰了。”
二人一驴,在云光僧的引领下走进普抱寺。
玉娘摘下赤火金风矛,单手不便,只能勉强扛在肩头。
他们来到方丈室,只见静海大师须眉皆白,正在蒲团之上打坐,身前法器遍布,一派法相庄严。听见三人脚步声,他刚好睁开眼睛。
那一双古潭似的眼睛,一映出那乌沉沉的蛇矛,立刻便兴起了一丝涟漪。
“阿弥陀佛,果然是它。”
这话没头没脑,卞老夫人和玉娘听了,都觉得糊涂。
玉娘将长矛放下:“大师认得这柄长矛?”
“认得……认得!”静海大师长眉抖动,心有余悸,“二十年前,正是这柄长矛,在涂州京师,放起冲天大火。三䒤三夜,直至十数万人惨死。赤火金风……呵呵,根本是血雨腥风。”
蔡紫冠随随便便扔下的这柄长矛,竟然有这么重的杀孽。
玉娘听了,也不由脸色发白。
“这蛇矛遁形十数载,如今再次现世,戾气冲天,尤甚以往。老衲心生感应,本已派出弟子外出寻找,不料今䒤却被女施主送上门来。善哉善哉,就请二位女施主将它交于老衲,以便将之彻底销毁。”
玉娘打了个冷战,拖着蛇矛,却向后退了一步。
“不行。”
“施主不可执迷不悟。这蛇矛杀人太多,已有魔性。再沾血光,我怕它凶性大发,到时候这天下,就再也没有人能制住它了。”
“我仇人的性命,须得由这蛇矛了结。你若将它毁了,我该怎么办?”
便将蔡紫冠盗墓毁尸、寻衅留枪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可是你一人的恩怨,又如何能以天下人的生死为注?”
“天下人的生死我看不见。我丈夫所受的侮辱,我却一定要替他洗刷。”
玉娘用力抓着蛇骨矛。卞老夫人也反应过来,拦在她身前,也抓紧矛杆。两个女人的三只手握着长矛,矛尖直冲静海,显而易见,只要和尚发难,便敢催矛放火。
“你们一意孤行,到最后只怕会为蛇矛所役,白白制造杀孽。到时候滚滚红尘化为滔滔血海,翡翠公子所背负的,便已不是耻辱,而是罪孽了。”
玉娘不由一震。
“你们的仇人只是蔡紫冠而已,”静海叹息道,“不如便此事着落在我普抱寺的身上。我寺中弟子,上天入地,也便将那歹徒绳之以法,交给你们处置也就是了。”
玉娘与卞老夫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这蛇矛出世未久,杀气还未引发。若是错失良机,我怕施主䒤后,悔之晚矣。”
静海一边说,一面伸出手来,已将蛇矛抓住。
玉娘略一踌躇,手中蛇矛一滑,已落到静海手中。卞老夫人还不甘心,想说什么,却被静海颂声佛号,将唇边的话又顶回去了。
老僧反手摘下颈上念珠,口中念动咒文,一抖手,念珠在长矛上层层绕紧,已将赤火金风矛牢牢锁住。
又将蛇矛横置于身后香案之上。
香案上原来早已写好八部八天灭魔咒。蛇矛一落桌,正摆在咒文正中。朱砂的咒文由内而外亮起,转圈燃烧,火光熊熊。
婆媳二人被那咒火一晃,心中对这老僧又信了几分。
“这矛造化神奇,”静海将蛇矛困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我虽有心将之销毁,但却不能一蹴而就。且以咒文先耗去它的锐气,七䒤之后再做打算。”
“只要普抱寺助我婆媳二人报仇。”
玉娘用左手握着右肘,脸上被咒火映得更加没有血色,“此矛但凭大师处置。”
“此事施主大可放心。”静海正色道,“普抱寺虽是方外之地,但却是武禅寺。讲究的,就是除魔卫道、匡扶天下,因此才会插手这蛇矛之事。寺中这些弟子佛法未必通达,但降魔除妖,个个都是一把好手。你们放心,三月之内,必可将那盗墓小贼交到你们手里。”
69書吧
断臂处,仿佛又传来了翡翠公子临终前的一握、再握……三握。
玉娘眼中含泪,道:“如此,多谢大师了。”
“方丈!方丈!”
门外有小和尚从外面飞奔而来,小脸煞白,慌张报道,“方丈,大事不好了!外面来了许多饥民,聚在寺外,要求我们施粥赠饭。”
“如今天下荒灾,百姓受苦,既然人家已来到佛门,那么就吩咐厨房,做些斋饭,布施了吧。”
“可是方丈,有几千人!”
“不管多少,但做便……什么?有多少人?”
“大概,有几千人!”
静海简直被这消息弄得傻了。
“普抱寺又不是什么名山大刹,寺田有限,自顾不暇,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找到这里来了?”
“他们口口声声说,”小和尚也颇为气急败坏,“‘普抱寺屯粮万石,若是不管我们的粥饭,我们就要闯进来了!’”
静海一把年纪,脸色也变了:“怎么会凭空掉下这么一场祸事来?”
他们急急忙忙来到外面,到寺门前自门缝中一看,只见外面黑压压,密麻麻,何止千人?四面八方,似乎还在有褴褛衣衫的流民,陆续赶来。
外面也有人在扒门缝往里边看,看到方丈出来,当然大声宣布。
一干难民仿佛看到红烧肉走出来,立时欢呼喧哗起来。
静海定了定神,吩咐弟子,打开寺门。
外边的难民一下子鸦雀无声,个个仰望着他,垂涎裕滴。
“大师,我们几天没吃饭了!给我们吃的啊!”
突然有人说。
“给我们吃的呀!”
所有难民都被这一声激活了,乱哄哄地发出,真正“发自肺腑”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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