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何莫愁 ,原本只是个普通的衙役之女。按理来说,我再过两年就要嫁了,爹也帮我看好了人家,是个本分人,嫁过去也能安稳一辈子。
一天,爹回来叫我去女学堂。我当时纳闷好端端哪里来的女子学堂,况且家里也没有闲钱叫我读书。
待我去了才明白,原来王记溜的姘头的儿媳妇搞了个女子学堂,以工代学。
就是你给人家免费干活,人家教你识字。
我原本不愿意,时间都浪费了,我的嫁妆谁来绣呢?况且读书又苦又累又没用,但王记溜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个婆子直接强将我拉进了课堂里。
教书的是张程氏的儿媳妇秀慧先生。
做工时,我原本想溜,却发现里里外外都有人守着,只好接着织布。
呆的久了也做下去了点,字也勉强可以听进去几个。
不过我是想不到,这苦哈哈的日子有些女子居然甘之如饴。
一日我课上问秀慧先生“我爹是衙役,他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学堂教的可是《女四书》之类的,你们这教的都是之乎者也。我看一点用都没有。”
我原想问住先生,然后好退学准备嫁妆。
秀慧解释“《女四书》,我相信在座各位早已熟记于心,我想教大家可以思考的东西。”
我以为我来晚了,《女四书》早已授业结束,更觉得没必要呆着
“你们都学完了?!那我更跟不上了,我要退学。”
秀慧摇头问我
“在家从谁、出嫁从谁、夫死从谁?”
我笑了
“这在座的谁从小不知道这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秀慧指出关键
“你已熟记于心,何必我再耳提面命。我要教你,思。方有思,才是你需要的。”
我过了很久才明白秀慧说的这话,懂了思的含义。
七夕到了,女学终于放假。我想着趁这个机会同姐妹们好好耍上一阵儿,却突然闻及年前嫁出去的银儿姐家里要休了她。
69書吧
起因是老人过大寿,请了戏班子唱“马前泼水”,戏班子唱完后几天银姐儿私下同下人说这戏前后矛盾一派胡言。
银姐儿说
“崔氏求离是因为丈夫四十多岁不治产业,又常常在担柴叫卖途中,一边走,一边大声吟诵诗文,引来路人的嘲笑和议论。崔氏同他一起卖柴也经常同遭嘲笑,所以深深为此感到羞耻。
朱翁子固然好学爱读书但产业衰落,又行为怪异,这样的生活求休妻也不为过。崔氏反复同朱翁子说希望其不要沿途高歌,朱翁子却变本加厉,是朱翁子有过失在前。
况且和离后,崔氏路遇朱翁子也同新夫赠其浆食。可见这崔氏也是个心底善良之人。
不料想,待到那朱翁子发达,这崔氏竟然弃了新夫要来求和。
她求休妻不是因为贫寒,若是因为贫寒恐怕早就改嫁,又何必待到色老珠黄。那她求和又怎么会是因为富贵?
由此可见,这戏还是看看好,没有什么东西可说的。”
就这番话被下人传到主母耳中。不巧这夫家姓朱,而那个朱少爷也同戏里一般屡试不中。主母便要休妻,说银儿姐犯了口舌,妄议夫家,且有异心。
我听了只觉得害怕,银儿姐出身商贾,比我是好上许多的。虽说嫁那朱家是有些高攀,但也添了许多嫁妆。却只是说个戏便被人休了。我日后可得万万谨言慎行。
我未曾想到日后还会见一次银姐儿。
再见银姐儿,是在夜里叩响了我家的柴门,来求我和我父亲帮她写讼书。
她说,她夫家一房亲戚家出了个县令,夫家便也说自己是权贵人家。自己能嫁过去凭的是嫁妆,只是嫁过去后婆婆丈夫总是要自己的嫁妆添家用,也经常找由头。自己没同意,此番的休妻也是为了嫁妆。
我劝她,你既然嫁了夫家,那你必定是要照顾家里的,这嫁妆以后还是会因为各种名头花出去的。不如就从了,好过休妻!
银姐儿却同我说:“莫愁你没嫁人,你不懂。朱家要供一个读书人,我现在若是嫁妆在手,还能有依靠傍身,若是连嫁妆都没有了,就没有我待的地方。”
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又觉得大家都这样,嫁过去后嫁妆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留不到自己手中,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况且休妻的女人是嫁不出去的,回家也会受人白眼,或是赶出家门自生自灭。不若从了朱家,没准人家日后会中个进士。
我劝了几句,银姐儿最后认真的问我“莫愁后果我自己承担,我认识的女子就只有你能写字,你可以写吗?”
看着她坚定的目光我躲闪起来“银姐儿你说什么话呢?快回去。”
银姐儿,目光渐渐暗了下来,对我自嘲的笑到
“是啊,都让我回去,我还想念过书,不一样呢。”
再见到银姐儿,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为自己哭泣的银姐儿了,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安安分分躺在棺材里。
我听人说,朱家怕银姐儿到处乱跑,就说银姐儿疯了,关门狠狠打了一顿。银姐儿最后真的疯了,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咬断了打人伙夫的手,跑到衙门一路高呼“朱阳骏家为了图谋媳妇儿的嫁妆要打死儿媳!”
后面一堆壮汉追着却跑不过她。
最后在衙门口,银姐儿说要状告夫家,衙役问她拿状纸没有。
银姐儿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朱府人,说:“有但不用拿了!”
随后直接一头撞死在门槛上。
我总是想,我若是那晚帮她写了,她会不会活着。
秀慧告诉我,银姐儿也找过她,因为写状纸的都是男人,那些人觉得只是小打小闹官府不会理会,对她名声也不好,劝她回夫家。
于是秀慧帮她写了,打算第二天找我爹爹看看样式。
但是第二天,银姐儿便血洒长街。
我第一次明白,我学的不是书,不是字,而是思,而是嘴。
我只恨,我明白的太晚。
也许只有鲜血才能让人认清现实。
后面我便当了讼师,当一个能听见弱者的讼师。
红红紧接着问到“那张程氏又是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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