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游宫废墟的最深处,诛仙剑阵分割出的混沌空间内。
死寂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通天心魔那双浑浊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苏-辰,里面翻涌着暴虐、疯狂,以及一丝被挑起的,几乎快要被遗忘的兴致。
“哦?”
“一个大罗金仙境界的蝼蚁。”
“是谁,给你的胆子,敢直呼本座名讳?”
声音沙哑刺耳,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圣人威压,足以让时空为之凝固。
苏辰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他能感觉到,这股威压虽强,却外强中干,充满了色厉内荏的虚弱。
眼前的圣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敢于以一敌四的上清通天。
他只是一道被囚禁了无数元会,连道心都快被磨灭的……可怜执念。
想到此,苏辰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怜悯。
正是这一丝怜-悯,彻底点燃了通天心魔那早已脆弱不堪的自尊心。
“蝼蚁!你敢怜悯我?!”
他猛地站起身,状若疯魔,仰天咆哮!
“我悔!我悔未曾在一开始,便将那两个虚伪的师兄,连同他们那阐教门下,尽数斩杀!”
“我悔信了道祖的鬼话,签下那狗屁封神榜!”
“我悔!我只恨,没能重炼这地水火风,让这不公的三界,这无情的天道,都给我截教的万千弟子……陪葬!”
整个禁制空间,都因他的怒火而疯狂震颤。
诛仙四剑虚影杀气冲天,仿佛随时都会挣脱束缚,将天地搅成碎片。
苏辰静静地看着他发泄,眼神依旧平静。
他没有被这股毁天灭地的气势吓到,内心反而愈发澄澈。
他明白了。
通天之败,败在太过重情。
正因重情,才会被师兄弟的情谊所缚。
正因重情,才会为弟子的惨死而疯狂。
最终,也正因这份情,化作了无尽的恨,将自己困在了这座心牢之中。
苏辰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感慨。
等到那咆哮声渐渐停歇,空间重归死寂。
苏辰才缓缓摇头,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淡淡开口。
“你错了。”
通天心魔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苏-辰:“我错了?哈哈哈,一个蝼蚁,竟敢说我错了?好,你说,我错在何处!”
“你错在,”苏辰的声音一字一顿,如同晨钟暮鼓,狠狠敲打在通天心魔的心头,“从始至终,你都未曾真正明白,你截教教义的核心。”
通天心魔一愣。
“你截教,号称‘有教无类,为天地万物,截取一线生机’。”
苏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浩然正气。
“何其宏大的道!何其伟岸的愿!”
“可你看看你自己,你为弟子截生机,为万灵截生机,甚至想为这天地截生机。”
“可你唯独,忘了为你自己,截取那一线生机!”
“你被师兄弟的情谊所缚,被圣人的颜面所缚,被那所谓的天道大势所缚!最终,连自己的道心,都被仇恨所缚!”
“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超脱的圣-人,又谈何,去为众生,截取生机?!”
“这,才是你败亡的根源!”
“你截教的教义,没错。”
苏辰看着他,眼神无比认真。
“错的,是你!”
轰!!!!!!
这番话,字字诛心!
如同开天辟地以来,第一道破开混沌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通天心魔那早已被仇恨与绝望填满的道心之上!
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如遭雷噬!
那双疯狂、暴虐的眼眸之中,第一次,出现了茫然,出现了震撼,出现了……一丝动摇。
是啊……
我为万物截生机,却为何,从未想过,为自己截一线生机?
我为何要受那师兄弟情谊的束缚?
我为何要顾及那圣人的颜面?
我为何要顺应那天道的大势?
我通天,修的,本就是逆天之道啊!
“噗——”
一口黑色的心魔之血,自他口中,狂喷而出。
他身上的气息,没有因为受伤而衰弱,反而,那股疯狂与暴虐,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再次看向苏辰,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看蝼蚁,而是看一个,足以与他平等论道的……存在。
“你……究竟是谁?与其他的圣人是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已没了之前的疯狂。
苏辰平静地,与通天心魔对视。
“我与其他圣人,并无关系。”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
“但我与通天圣人,或许,是同一种人。”
“哦?”通天心魔眉头一挑。
“我们,都不信天命。”
苏辰的声音,斩钉截铁。
“圣人欲为万物截取一线天机,而我,欲为我所在乎之人,截取一线生机。”
“我们的道,是相通的。”
这番话,掷地有声!
通天心魔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他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
仿佛看到了,无数元会之前,那个同样意气风发,同样不信天命的……自己。
但眼前的年轻人,比那时的自己,更加沉稳,更加坚定。
他的道心,没有被仇恨蒙蔽,只有纯粹的……守护。
良久,通天心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中,有释然,有欣慰,更有一丝……决断。
“好。”
“好一个‘道是相通的’。”
他看着苏辰,那双恢复了清明的眼眸,第一次,露出了真诚的笑意。
那笑容,驱散了此地万古的阴霾。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苏辰。”
“苏辰……”通天缓缓点头,“好名字。”
他沉吟片刻,突然开口,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苏辰,你,可愿拜我为师?”
苏辰心中一震。
他本意只是想点醒这位颓废的圣人,看看能否结下一份善缘,却没想到,对方竟会主动提出收徒。
这可是圣人啊!
即便只是一道心魔执念,那也是圣人!
拜圣人为师,这是三界之内,多少生灵梦寐以求的无上机缘!
苏辰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便要行拜师大礼。
“弟子苏……”
“不必了。”
通天却摆了摆手,阻止了他。
“我截教,不重繁文缛节。”
“你心中有我这个师尊,便足够。”
他看着苏辰,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意与欣赏。
这个小辈,有胆识,有智慧,更有与自己相通的道。
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上,似乎隐藏着一股,连自己都看不透的,凌驾于天道之上的神秘力量。
或许……
他,真的能成为,打破这盘死局的……变数!
通天不再犹豫。
他并指如剑,点在自己的眉心。
一篇阐述着截取万物生机至理的《上清仙法》总纲,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瞬间,没入了苏辰的识海。
“此为我截教根本大法,你且好生参悟。”
随即,他看向苏辰手中的青萍剑,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决然。
“此剑,乃我伴生之宝,亦是我截教的象征。”
他伸手,对着青萍剑,轻轻一抹。
嗡!
青萍剑发出一声悲鸣,上面最后一丝属于通天的烙印,被彻底抹去。
随即,又发出一声更加欢快的剑鸣,与苏辰的气息,彻底融为一体。
“从今日起,它,便是你的了。”
通天的声音,带着一丝郑重。
“你,便是我通天座下,唯一的亲传弟子。”
“持此剑,行走三界,你,便代表着我截教的颜面!”
他看着苏辰,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去吧。”
“去做你想做的事。”
“去走你自己的道。”
“让这三界,都看一看,我截教的弟子,是何等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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