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里的菜,苏君没吃两口,吃到最后,她放下刀叉,静静听对面的郑深说话。
郑深讲一些生活上的细事,她不了解苏君的生活习惯,苏君也不了解她,但苏君愿意听她这样讲话。
“后来呢?”苏君问,“大学毕业后,有没有去家里面的公司?”
“没有啊,我都说了,我本专业学的也不是这个,逼我是没有用的,所以一毕业,我没急着找工作,我去了LS,跟同学一起的,”说到这里,她面有羞意,“到LS旅游去了,去了一个月。”
真是恣意的生活,“跟男朋友一起?”
“是。”
69書吧
苏君喜欢注意人的表情细节,她看见郑深答复她时,眼底的光暗了。
郑深自己先说了,“是前男友,前年夏天就跟他分掉了。”
苏君默默看着她。
无声的询问。
郑深答,“因为意见不和,我开了一家咖啡厅,他不支持,死活不同意,所以跟他闹掰了。”
苏君沉默两秒,问,“咖啡厅开在哪?”
郑深小声说,面有丧气,“开倒了。”
这种情况下,苏君知道应该不能笑,但她没忍住。
偷偷笑了两下,嘴角露出了一个小梨涡,浅得看不见。
郑深不好意思了,她低头,“确实很好笑。”
“我不是在嘲笑你,”苏君解释,“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没事啦,反正家里面的人也笑了我好久,”再说了,“哪里有趣,那段时间,我难过死了。”
“抱歉。”默了三秒,苏君淡淡问,“你大哥也笑你了吗?”
吼,不提还好,“我大哥,哇,他岂止是嘲笑,不不,他连笑都懒得笑,他那是打心里瞧不上我做的事。”
换句话说,我所有的自卑和不安,全来自于身边这么强大的一个人。
他无形中给了我太多的压力,渐渐快要摧毁了我对生活全部的信心和激情。
郑深的表情很悲伤。
苏君敲了敲桌面,轻得不能再轻,她引导她离开这个话题,“郑深,饭吃完了吗?”
“啊,”郑深抬头,再低头,“吃完了。”
“是不是该离开了。”
“不……”正话还没开口说呢,“到时间了吗?”
她小心翼翼的眼神,让苏君的眼眸垂敛。
“到了。”
“我……”这得是多大的勇气啊。
郑深纠结得要死,明明话就在嘴边,怎么就说不出来了呢。
苏君看出了她的纠结,“上次见面,你说你在拍电影。”
“是,是的,”听见她这样说,郑深松了口气,“是打算拍一部电影,可是还不成熟,缺点东西。”
“缺什么?”
缺钱。
但话不能这样明朗的说,郑深打开了话头,“苏小姐,上次见面,看见你跟万美的林总,你们……”
“是朋友。”
“那必然是很好关系的啦,朋友嘛,吃吃饭,打打球,”郑深问,“既然是这样,那能不能帮我,就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就是我那部电影,为了这个事,我找了林总好几次,可是他也没给我个回应。”
“万美有万美的投资规划,我不能干涉它的进程,至于林协那边,我想我也没有这个能力去决定他的行事计划。”
事实如此,苏君不想给郑深留下若有若无的希冀。
郑深的神情因她的话而渐渐失色,她瞬间蔫了下去,看见她这样,苏君还是有触动的。
郑深燃起最后一丝希望,“那剧本呢,剧本林总看过了吗?”
“没有。”
应该知道事情会这样,郑深一身丧气。
气氛沉寂,苏君问,“你去哪,我送你。”
“不了,不了,我自己回去。”
“好。”
江城天晴没多久,这两天又下了雨。
叶师给苏君打电话,他这两天终于有了时间,说要带她去拜访一位从前的老师。
苏君甘于作陪。
好久没见叶师,上次见是好几年前,在唐人街的一个老铺路口,说遇就遇到他了,吃了一顿饭,然后各自离开,生活节奏快,彼此都没有时间好好叙个旧。
叶师的长相偏南方,是一个温柔的男人,但他的个子高,将这一特点压制了不少。
叶师说话也慢,可能与他行事的工作有关,他从前是著名的音乐制片人,现在研究戏曲。
“二哥。”
“君君。”
苏君说,“一直等着你,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前辈,值得你亲自登门。”
“说是老师,也不全是,六七年前,受到过他的提点,这是位桀骜不驯的老人,很少与人来往,好几年不见,不知道他的近况怎么样了?”
“前辈姓什么?”
“解。”
江城临海的地方,有一栋老宅,平顶屋,是个大院,连大门也是经年腐朽的木门。
苏君停好车,叶师站在台阶上等她。
叶师叩了叩门上的铁环,听见里头有声音,“谁呀,来了。”
里头的人开了门,是个年纪颇大的女人,像是当地人,她操着一口浓浓的当地话,问,“你们是,你们找谁?”
叶师说,“我们找解老前辈。”
“找谁?”女人没听懂。
“解前辈,住这的解老先生。”
“哦哦,”女人想起,“你们找以前住在这儿的老爷子啊,哎哟,那怎么才来找的呀,老爷子年春的时候就去世了,听说还是海葬。”
时间不等人,造化弄人。
回程的路上,叶师的情绪不高涨,苏君静静开着车,没去打扰他。
叶师自己说,“这位解先生,这辈子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住在一起的人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唉,“前几年见,便听说是因为他孤僻的性格的缘故,在年轻的时候就得罪了人,纵他有一身才华,老了还是与一般人一样,他这样的前辈,应当配予应有的荣耀。”
但是他没有。
叶师简单说了这位老前辈的往事。
“前辈年轻时是市文工团的指挥家,作词作曲,身兼数职,后来不知道得罪了谁,从一线上退了下来,调去了外省,外调了几年,老人家又回了江城。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年迈,私下里接触,感触颇深,江城的音乐圈也好,市里文工团也好,都再找不到一个像他这样真正把音乐当做艺术的人,这样的人,才算是琴艺界的接班人。”
可惜了,匆匆一见,未能传承其十之八九,他已然离去。
能得叶师这样敬重,不知道这位解老前辈究竟是何等人物。
若有机会,是该见一见的。
苏君想起离开时,屋里的女人还说,“老人家半辈子不跟人来往,除了弹弹琴,便到海边喂鸽子,那些鸽子,都跟他熟了,也不知道老人家不在了,鸽子还有没有人喂。”
女人又道,“总归饿不死。”
想到这里,苏君说,“改天有机会,去找找老前辈曾经喂的鸽子,看几眼也好。”
叶师同意,但他唏嘘,“就是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