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堪称油泼面的“隐形宣传片”。
从老人到孩童，几乎每位演员都有吃油泼面的镜头，还被要求要吃得格外香。
主演通常要拍近景与远景，即便一条过也要吃两碗起步。
方野见识到陈保国对自己的严苛。
这位实力派演员极为敬业，有时拍得不满意，会坚持重拍，哪怕已吃下多碗面。
方野拍戏之余，也在琢磨从西影厂挖角。
相较王权安，刁亦南更好挖一点。
二十七岁的编剧刁亦南还没有什么代表作，参与的项目多为联合编剧。
方野看过他的部分手稿，已显露出黑色电影的底色。
黑色电影不是指一种类型，而是指主要归属在侦探片或犯罪片中的一种特殊电影风格，往往关注于道德的腐化。
据刁亦南透露，他梦想执导一部充满作者性的电影。
可现实是，他只能靠撰写都市爱情剧本糊口。
三十三岁、导演系科班出身的王权安尚且没机会执导处女作，何况毕业于戏剧文学系的刁亦南？
方野向刁亦南抛出橄榄枝：让他从电视剧副导演做起，等他升到导演后，再承诺投资他的小成本电影项目。
69書吧
“你好好考虑下。”
刁亦南没有多犹豫便应允了。相较西影厂的模糊前景，方野给出的是一条清晰可见的上升路径。
回到片场，方野和陈虹的对手戏进展顺畅，两人都是本色出演。
陈虹演绎“勾引”情节驾轻就熟，在外人眼中两人俨然“恋奸情热”的模样。
在合阳县南长益村搭建的窑洞里，方野将陈虹扑倒在土炕，撕开她的粗布麻衣，露出鲜艳肚兜一角，随即掀起棉被。
镜头一转，烛火后摇曳的黑影晃动，一场激情戏便宣告完成。
这年代电视剧尺度受限，稍多裸露镜头就难以过审。
但是为了确保顺利播出，张离不敢逾越规制，只能通过隐晦镜头构建画面。
激情戏大幅删减后，陈虹的表演难度也增加了，只能依靠其他戏份诠释田小娥的悲戚。
她很快迎来一场重头戏。
这场戏的剧情是白灵带来了黑娃没死的消息，对于田小娥而言，这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瞬间让她感觉天塌地陷。
回想起当初，黑娃不听她的苦苦劝阻，执意要和白嘉轩对抗，闯下大祸后又将她丢在破败窑洞，一个人仓皇逃跑。
后来为救黑娃，她无奈委身鹿子霖，又被胁迫引诱白孝文。
此刻田小娥对黑娃的情感极为复杂：她自认是黑娃的妻子，即便怨恨难消，情分仍在；可此前她已认定黑娃身亡，才在痛苦中与白孝文纠缠。
如今，突然得知黑娃还活着的消息，她整个人瞬间陷入了极度的崩溃之中。
“黑娃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自己？”
这一刻，田小娥明白自己被黑娃彻底抛弃。
这段戏处理起来极为棘手，田小娥的情绪本就“悲喜交加又惊惶”。
陈虹拍了一下午，还是拍不出张离想要的那个状态。
一旁围观的陈保国建议：“陈虹，你这段表演要更外放些，先把最激烈的情绪彻底释放出来，才能代入田小娥的角色。”
他点出了容貌出众的女演员常有的顾虑，怕做表情时变丑。
陈虹轻轻点头，又朝张离说道：“导演，我调整下。“
张离给了陈虹几分钟休息的时间。
她走到休息区的帐篷里，在方野旁的板凳坐下来。
方野递过一瓶水：“别给自己太多压力，这次拿不到视后，下次还有机会。”
“我偏要拿，获奖感言我都想好了。”陈虹仰头看他，“你说两句伤我心的话。”
“……”
“快点，“陈虹晃了晃他的手臂，“我得找被抛弃的感觉。”
方野垂眸沉默片刻，冷声道：“我们分手吧！”
陈虹蹙眉：“不够狠。“
见她眼神执拗，方野拿出了自己的演技。
他俯身凑近她耳畔，压低声音，字字如冰：“我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你个老女人，我早就想甩了你了！”
他说完径直转身走开，演戏演全套。
陈虹脸色一变，她盯着方野的背影，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等陈虹再走进片场时，范小胖正低头对戏，忽然觉得周身气压骤降。
方才还带笑的眉眼，此刻凝着层霜，脚步踏在黄土上都带着冷意。
范小胖捏着剧本的手指突然收紧，纸页发出细微的哗啦声。
陈虹抬眼时恰好撞见她躲闪的目光，随口问道：“你抖什么呀？”
范小胖壮着胆子嘀咕：“陈虹姐，你这样子好吓人。”
“我入戏了。”
范小胖正要问“怎么入的”，导演喊了“开始”。
她连忙调整状态，先数落黑娃一番，随即说出：“黑娃他没死。”
陈虹猛地扑上前，抓住范小胖的手臂，声音发颤：“你说啥？黑娃咋没死？”
范小胖面露同情：“兆海说他没死，上山当了土匪，劫掠白鹿原的就是他的人。”
一旁的张嘉益怅然开口：“原来传言是真的，‘白狼’真是他。”
但陈虹只顾死死盯着范小胖，又将她拉近一步：“我信你，你可别骗我！”
“真的，没骗你，小娥姐。”范小胖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陈虹浑身一僵，像被扼住喉咙般说不出话。
压抑的情绪瞬间倾泻出来。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炸开，范小胖只觉心脏被猛地一揪。
只见陈虹浑身脱力般瘫坐在地，双眼发直，身体微微发抖，泪水哗哗地流，浸湿了脸颊。
她哭着骂黑娃“没良心”，每一个字都带着股苦涩。
骂着骂着，她因为太痛苦，蜷缩成了一团。
范小胖呆立当场，眼前那个哭到面容扭曲的女人，与平日优雅的陈虹判若两人。
她发丝黏着泪水贴在脸颊，狼狈的模样却让演技透着股惊心动魄的真实。
这场戏堪称陈虹的巅峰表演，以至于张离迟迟不舍得喊“卡”。
等陈虹缓过神后，被范小胖从地上扶起，走进不远处休息区的帐篷。
方野随后跟进来，递出的纸巾悬在半空。
陈虹现在想要的不是这个。
她忽然揽住方野的脖子凑近，手臂如藤蔓般缠上他后颈。
方野扣住她腰肢的手掌狠狠收紧，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肋骨缝里。
两人旁若无人般地展开一场对攻大战。
彼此掠夺着对方的呼吸，像两簇火在风里烧得难分难解。
呆立在旁的范小胖看见两人分开时闪过一线水光，很快又隐没在两人交缠的气息里。
她很想说一句：“这里还站着一个大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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