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方野路过走廊,发现许情送的陶瓷娃娃位置好像移动过。
釉面在晨光里油亮得像抹了层蜡。他蹲下身蹭了蹭瓷娃娃的肚皮,触感冰凉光滑。
方野走到门口,指腹抵着锁芯,只听“咔嗒”轻响,他侧身挤出门缝,反手带上门。
他步行前往乌木街,菜市场旁的包子铺是他常光顾的地方。这家铺子用料实在,老板为人厚道。
“方师弟,早啊!”
廖樊嘴里塞满包子,含糊不清地打招呼。他面前堆着小山似的包子,正和几个舍友大快朵颐。
方野和他在黑匣子戏剧社认识。今年读大四的廖樊是个戏痴,再小的角色都愿意接。
此时的廖樊在学校里并不显眼,以前剃光头时还被认错是其他系的,因为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学表演的。
也没有人会猜想到,他日后会成为影帝。
“廖师兄早。”
“要不一起吃?”
方野笑着摆手:“不了,我买俩包子边走边吃,得赶去上早功。”
他前脚刚走,廖樊的几个舍友就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在上戏,方野也是风云人物之一。
除方野外,上戏最出名的帅哥就属大二的陆意了,大四的任全样貌就差了些。
不过任全也有优势——极会赚钱,听说正筹备在上戏附近开一家餐厅。
方野出众的颜值和雕塑般的身材暂且不谈。
单凭大一就去能香江拍戏,就足够让许多人艳羡。
在同学眼里,他是个很神秘的人。
很少参加聚餐社团,连食堂都难得露面。
廖樊的舍友低声道:“上周有人见方野从华山公寓出来。”
“一看就是公子哥。”
“说不定被包了呢。”
“说不定还是个男的。”
廖樊见他们越聊越歪,制止道:“哎!吃你们的包子。我可是听说他是练家子,被揍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方野并不知道自己正被议论,他吃完包子、吸溜完豆浆,刚好快到校门。
风突然大了些。
方野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将卫衣兜帽又拽低了些。
许情的电话打了进来。此前他托许情索要张离的联系方式,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回音。
电话那头的许情刚跑完步,气喘吁吁道:
“《比火还热的心》要黄了,弟弟!赵宝刚找不到投资人。”
“我当多大事儿!”方野嘴角扬起笑,“情姐,我现在弹药充足。”
许情轻啐一声,带笑嗔道:“知道你卖了八百万,怎么忽悠来的?”
玉兔传媒因八百万卖剧一事在业内传开,欧阳常林更被某些人当成冤大头,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怎么叫忽悠呢?”方野挑眉哼笑,“欧阳台长赚大了,等剧播出你就知道了。”
“那你什么时候来京城?”许情的声音顿了顿,透着期待。
“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
许情沉默了几秒,声音放软:“那你快点,我想你了。”
方野低笑一声:“等我。”挂了电话,指尖揉了揉眉心,想起那枚多汁的人间水蜜桃。
69書吧
……
下午放学后,方野拿出手机按下了张离的号码。
39岁的张离,刚刚在金鸡百花电影节上获得了最佳摄影奖的提名。
他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毕业已十四年。
他与张亦谋、陈诗人、田状状、李少虹等同属北电78级,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相较之下,他的发展确实有些磕碜。
张亦谋、陈诗人早已功成名就。
李少虹去年在柏林将银熊奖收入囊中。
而他仍在给别人掌镜。
他时常想:当初要是选的是导演专业,结果是否会不同?
直到接到方野的电话,说要找他拍戏,他还以为又是哪个导演缺摄影师。
他曾经执导过两部电影,因为题材敏感被禁映,从那以后就再没人找他拍电影了。
“不是找你摄影,是请你做导演。”方野笑道。
张离握着听筒的手指骤然收紧:“你说真的?”
“当然。公司叫玉兔传媒,刚把剧卖给湖南台,你可以去打听。”
张离在报纸上见过这名字,目光微亮:“知道。你要拍什么?”
“《白鹿原》电视剧,芦苇编剧。”
“芦苇我认识!”
张离听到是电视剧,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调整情绪,《白鹿原》他也听说过,有他施展才华的空间。
“那正好,你可以找他聊聊。另外,抽空来魔都一趟,咱们见面细谈。”
张离眼前一亮:“好,我去!”
挂了电话,他攥紧了拳头,他那颗沉寂多年的导演心又重燃了起来。
两天后,方野在上戏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到了张离。
张离面黄肌瘦,头发贴着头皮剪得很短。
见投资人这么年轻,还是上戏的学生,张离不禁感慨:“我这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
他翻阅着剧本,虽然是电视剧,对他却是难得的机会。
方野抿了口咖啡:“资金已到位,可以开始筹备。我要做国内一流的剧,不在乎成本,但钱得花在刀刃上。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张离犹豫着开口:“我希望能自主选择美术和剪辑。”他解释道:“编剧、美术、剪辑是铁三角,决定着故事结构、视觉呈现、叙事节奏。”
方野语气肯定:“可以,你去联系,待遇就按业内标准来。”
方野顿了顿,“我也提个要求。”
“老板您说。”张离坐直了些。
方野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导演都有艺术表达欲,但这部剧投资不小,你得控制好尺度。”
“明白,”张离连忙应下,“我会收敛。”
谈完要求,方野说起片酬。
张离对片酬要求不高。这年头,电视剧导演的片酬都不高,新人一集几百,就算如郑晓龙、赵宝刚这样的大导,一集也就上千。
方野开出了一集一千的价格,他没有省那几千块钱,开新人价有些侮辱人了。张离是没有分成的,奖金等播出后另说。
张离没多废话,笔尖在合同上顿了顿,随即利落签下名字。
笔尖划开纸页的刹那,他听见胸腔里锈死的齿轮,终于发出第一声干涩的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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