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爽见罗家兄弟二人悲愁不已,笑道:“祸乱四起,征战杀伐,哪有不死人的?中原赫赫有名的‘狮面跛兽’唐归虎、‘鼾如涛’羌靡、‘鸳鸯刀’百念川,不都死在了这次大战当中。你我也是侥幸才能活下,活着的人,就该好好活着,不要因已死去的人悲痛万分,于事无补。”
罗念成道:“我与唐大侠、羌大侠、欧雄、覃瞳小兄弟等人颇有交识,只是如今他们都已不在人世……这人间的悲欢分别,最让人放不下,又最令人无奈……他们都曾是纵横天下的好汉,却因一场场与他们无关的灾祸,送了性命。说起来,却是因他们有一副济世为民的侠义心肠。”
罗念成将带来的酒皆撒在地上,怀念这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英豪,叹道:
“我历人间轮回数千次,见过无数人间豪侠,他们虽各不相同,却都有一颗赤诚之心。他们的心虽不会像魔道的人那样不朽,但他们会永远被后人记得,这种怀念,才是真正的不朽……魔道的人霸占着时间,拥有近乎无穷的寿命,可却活在无边的罪恶当中,永远也无法获得生命的色彩……”
郭爽道:“罗兄弟,归根结底,你还是那魔祖的儿子,也算魔世之人,你如此贬低自己家门,就不怕遭报应!那魔祖寻你寻了几万年,又把魔尊的位子留给你,却不给那魔子魇或是魔子炙,你也当他无情吗?”
罗念成道:“我和他之间还有很多纠葛,目下他答应离开人间,我便以承诺给他龙血的方式满足他的交易。恐怕在他眼里,我从来都只是一颗棋子……”
郭爽道:“你答应他寻到人间龙血,我们大伙儿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东西,上哪去找?难不成那魔头只是想戏弄我们?”
“我等从未见过真龙模样,又无处去取真龙龙血。忘岁翁、柳泫两位前辈似乎已历人间千年岁月,应当知道这样的事,我们何不询问他们。”罗伏云道。
“兄长说的不错,我也有意向二位前辈请教,询问那真龙所在。魔祖既然提出以龙血换人间太平,此物就一定在世上。若真无此物,他又何必大费周章,返回魔界。他等待权魔剑封印解开已有万年之久,绝不会将此机会视作儿戏。”罗念成不忍站在墓前,慢慢退去。他脑中回想起那日雪中覆盖的杀戮,心头便传来一阵阵绞痛之感,几近无法呼吸……
郭爽道:“那魔头还要每三年派来一名魔世高手与你对决,这老魔头不知怀的什么心思,尽出些坏点子。还说什么若你落败,他便卷土重来,踏平中原。你可知你那老父亲的意图?”郭爽狡黠地笑着。一边的罗伏云却狠狠瞪了他一眼。
罗念成苦笑道:“郭兄弟,我虽不愿认这魔头为父,但你说的却不假,我这小魔头还是他所生。可他的意图,我也猜不到。他既然每三年要派一名高手灭世,我们就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目下不单要打听到真龙所在,修炼之事,亦不能耽搁。”
“罗兄弟有什么修炼的好去处?”郭爽凑上前问道,他眼珠子一转,和罗念成异口同声道:
“东皋山!”
“没错,我们都见识过沙前辈的金河刀刀法,他能斩灭五煞元神,又和缚龙诀大成的李启明缠斗而不落下风,功力之深,实在令人叹服。我先前已经拜入忘岁仙门下,习得一门‘贯虹落尘’心法,以此为基,剑术大进。又得柳真人指点,才使慑神术功法突破瓶颈。若要备战三年后来犯之敌,定要再向沙前辈这样的高手请教,提升功力才行。”
郭爽道:“没想到我们又想一块儿去了!不过,你那时已唤醒魔体,恢复了在人间历练万年的功力,如今还怕本事不够用,要去遍访名师吗?看那日你在神止峰下神威,功力恐已在沙平雁之上!依我看,咱们一块去和那金毛比试比试,等你败了他,再把他那刀取来一看,也好圆了兄弟的梦!”
罗念成无奈道:“原来郭兄弟意在金河刀上,真是一片丹心向名刀……我虽被那天幻镜激起魔识,重新找回了记忆,却无法控制这股强大的力量,作为冥魔子的邪念会不断侵蚀我的心性,若要利用这股力量,我还需要时日加以掌控。我曾见过沙前辈真气外附之法,知他对内劲掌握已入化境,若向他请教修炼,必能获益匪浅。当下要紧之事,便是探寻真龙下落,早日取得所为龙血,不给魔祖犯境借口。”
郭爽道:“大战之后,二位前辈已回青峦峰去了,他们整日呆在深山老林,也不知有什么乐趣,要找他们,易如反掌。”
罗念成道:“凌越姑娘念父亲遗志,返回巫咸国守护族人。我身边诸位英豪多半战死,这一趟寻龙之旅,不知罗兄弟可愿同往?”
郭爽望一眼罗念成,手拍他肩道:“游历四海,正是小爷的乐趣!”
罗伏云道:“念成,北境方才安定,谨儿年幼,却要担天下之重任。为兄要留在朝中,为他分忧。从前李启明、曹沛之辈勾结之臣,也需查明铲除。我不能随你同去,你自己一定要保重。”
罗念成抱拳道:“兄长放心,我已不是那个名叫罗念成的少年了,从今往后,我便是罗破。万年之前,我为逃避魔世,躲开魔祖掌控而闯入这人间。没想到,终于还是给此地带来了灾祸。人道万物根善,阴阳滋长,循循序生,却因我而起一场场浩劫。我是魔世魔子的身份即便我不愿承认,也无法摆脱。我对人道的亏欠,万死难以弥补。我既是那冥魔三子中的破,便需时刻提醒自己造下的杀孽,从今往后,我就以罗破为名,寻龙血,补天阙,将人魔两界的通途斩断,教魔世再不能侵入。”
“既然你那么痛恨魔界,等待大功练成,何不反过来将那魔世一统,将他们贪婪嗜血的本性加以束缚,教他们改邪归正,消灭了那些个魔头,将你痛恨的那个地方,变成你心中向往的地方?”郭爽道。
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却不见另有何人在此地。
“胡闹!魔界虽不像人间有诸多贤德礼法,可也有伦理秩序。即便破再怎么痛恨那样的境界,他都不能做出弑父的大逆之事!”
“见鬼了!什么人在说话?”郭爽一扫周围并无他人,但总觉得这声音似乎很熟悉。
之间从罗破袖中悠然飘出一股精魂,正化成一团张牙舞爪的白烟,声音便是它发出的。
郭爽猛醒:“原来是范神匠,我说这声音听的熟悉。你突然冒出一句来,吓坏小爷我了。你们魔世竟然也有儿子不能打老子的规矩,我倒听说他们一个个残暴崇武,毫无敬畏之心。再者说,我又不是叫罗兄弟去杀了那魔祖。罗兄弟自己也说,他如今并不是那魔头对手。我看那魔头一心一意要把魔尊之位传给罗兄弟,罗兄弟可借此良机,先答应下来。等他做了魔世之主,则可号令群魔,将他们一一教化了……岂不是免动杀伐。既解决了人魔战祸,又教化了魔世生灵。妙哉,妙哉,也就是我郭爽能有如此才略……”
罗破道:“郭兄弟宏图虽好,到时魔祖并不会袖手旁观。”
范烨魔灵道:“魔界生物,心性所成非一朝一夕,又怎是可轻易教化的……你的脑袋也未免太过简单了。”
郭爽闻言闷闷不乐,也知他二人说的有理,无法辩驳。
他横眉道:“范铁匠,你如今这副模样,岂能在人间久存?七七十九日之后,魔灵恐将散去,不快想活命的办法,还来跟我论理!”
范烨道:“我若要在此地长存不灭,便需去吸附一名活人,不知郭少侠愿不愿意……”
郭爽脸色一变,惊恐地后跃道:“范神匠,我年少英俊,还没活够呢,你可别盯着我这副身躯。我常年作恶多端,落下无数病根,你即便拿去我这肉身,也是每日痛不欲生,你还是另寻他主,另寻他主。实在不行,小弟我随手给你掳几个壮汉,你随意挑选。再或者……你是想要几位娘子?”
范烨道:“郭少侠不必惊慌,我就是因不愿吸附活人,这才一直维持着魔灵的状态。”
“还是您宅心仁厚,不愿杀生。不愿残害活人,那死人行不行?我看那神止峰一战,从山上涌下来的尸魔多是由死尸附了魔灵,我替你找个英俊壮硕的战士,借他躯体一用如何?”
罗破道:“死人之躯,只能教魔灵暂存,无法长久蛰居。且半日之后,死尸腐朽,魔灵便也要随之散灭。”
郭爽皱了眉头,“啊……如此说,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范烨道:“倒并非一定得是活人,若有常年受供奉之精魂,也可教我重获肉身。只是这样的精魂,实在是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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