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青云府城。
李博文在苏敬之的带领下,拜访完府城内的所有贤达之士后,踏上了真正的游学之旅。
他们并无既定的路线,随心而行,走到哪儿便歇在哪儿。
有时是破败的古寺,有时是热闹的客栈,有时则是宁静的村落。
一路上,苏敬之将晦涩难懂的治国之策,巧妙地融入到实际民生之中。
李博文如饥似渴地汲取着这些知识,真切地体会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意义。
“老师,您小心点。”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一个名为“杏山镇”的小镇。
69書吧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残阳似血,将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赤红色之中。
踏入小镇,他们才发现这里和其他城镇截然不同。
街道两旁,青楼与赌场的招牌在风中肆意晃动。
空气中弥漫着脂粉与铜钱交织的味道,各种喧嚣、叫骂、嬉笑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散发着阵阵暧昧与奢靡的气息。
街道上的行人神色各异。
有的醉眼迷离,脚步踉跄地从青楼中走出,脸上还残留着放纵后的疲惫;有的眼神贪婪,朝着赌场的方向奔去,仿佛那里藏着无尽的财富;还有的行色匆匆,似乎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充满欲望的地方。
李博文皱着眉头,低声对苏敬之说道.
“老师,这小镇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苏敬之微微点头,扫视着四周。
“此地风气不正,人心浮躁,我们还是早些离开为好,明日便启程吧。”
两人继续前行,准备寻找一家客栈投宿。
他们路过一家看起来还算整洁的客栈,门口的小二眼尖,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客官,住店吗?小店干净舒适,包您满意。”
二人走进大堂,李博文上前问道。
“一间人字房,多少钱一晚?”
掌柜头也不抬,手指熟练地拨弄着算盘,冷淡地回应道。
“客官,我们这人字房一两银子一晚,童叟无欺。”
李博文和苏敬之闻言,皆是一愣。
在他们以往所到之处,就算是条件最好的天字房,价格最多也不过一两银子,这杏山镇的人字房竟卖出了天字房的高价。
李博文忍不住说道。
“掌柜的,这价格可有些贵了。”
掌柜地这才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回道。
“客官,实不相瞒,我们这杏山镇向来如此,物价本就比别处高些。您若是觉得贵,小店还有大通铺,只是条件可能差些。”
也就是看这二人周身书卷气,年纪大的那个恐怕还有功名在身,不然他才懒得废话。
李博文和苏敬之对视一眼,无奈之下,还是决定住下。
他们跟着小二走进房间,房间倒是如小二所说,干净整洁,但也并无特别之处。
安置好行李后,两人下楼用餐。
客栈旁边就有一家餐馆,他们也不想走远,便直接走了进去。
大堂里坐满了人,或高谈阔论,或窃窃私语,言语间尽是关于赌场和青楼的话题。
李博文和苏敬之找了个空位坐下,小二很快便走了过来。
“客官,要点些什么?”
李博文看了看菜单,上面的菜价高得离谱,一道普通的青菜竟要三十文钱,比外面贵了好几倍。
他心中暗自咋舌,按照苏敬之的喜好点了几道菜和一壶茶。
不一会儿,菜便上齐了。
李博文尝了尝菜,味道倒也还不错,心中才算安慰了些。
这时,邻桌的几个大汉喝得面红耳赤,其中一人拍着桌子大声说道。
“老子今天在呈祥赌场又输了个精光,明天老子再去,一定要连本带利赢回来!”
另一人也跟着附和。
“对,怕什么,咱们在这杏山镇,只要有胆子,总能捞到钱。一会儿哥带你去青楼找几个姑娘,乐呵乐呵,把烦恼都抛到脑后!”
他们的话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哄笑,李博文和苏敬之对这杏山镇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两人默默吃完饭后,迅速回到客栈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他们便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
可就当他们路过一家赌坊时,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个人被狠狠地扔了出来,摔在他们面前。
李博文定睛一看,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此人衣衫褴褛,破布勉强挂在身上,多处皮肤裸露在外,上面布满了淤青和擦伤的痕迹。
他的鞋子也掉了一只,光着的脚又黑又脏,还有几处伤口,渗着血。
那人抬起头来,蓬乱如枯草的头发下,竟是一张熟悉的故人脸庞。
“这…这不是孙启兄吗?”
地上的人竟然是租房子给他们开林记小食的东家——孙启。
孙启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而绝望,看到李博文后反应了一会儿,似是想起来他是谁了,眼中闪过一丝羞愧,挣扎着想要起身。
李博文连忙上前扶起他。
“孙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带着母亲去府城定居了吗?”
苏敬之轻咳了一声提醒道。
“文谦,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博文看了一眼孙启身上的狼狈,三人不得不又回到客栈,花了二两银子,又开了两间人字房。
苏敬之进了其中一间,李博文和孙启则是来到另一间。
进房坐下后,李博文给孙启倒了杯茶水。
“孙兄,你到底遇到了何事?”
想想初见时孙启那副意气风发的谦谦公子模样,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
孙启苦笑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还带着几分哽咽。
“唉,别提了。本想着去府城能有新的生活,把母亲安顿好后,我就想着出门游学,增长见识。我听说有个地方有位很有名的先生讲学,便跟着几个自称也是去求学的人一同前往。”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接着说道。
“路上,他们对我很是热情,一路上有说有笑。有一天晚上,我们投宿在一家客栈,他们说闲来无聊,便拿出骰子玩起了小游戏,还说只是消遣,输赢都不大。我起初并不想参与,可他们再三劝说,还说这只是游学途中的一点小乐趣。我一时没忍住,就跟着玩了几把。刚开始,我确实赢了一些,心里便放松了警惕。”
“谁知道,后面他们开始设局,我越输越多。我想着把输的赢回来就收手,可却越陷越深。等我意识到这是个骗局时,我身上的盘缠已经所剩无几。”
孙启说着,双手抱头,满脸悔恨。
“那之后呢?”
“之后,我身无分文,根本去不了所谓讲学的地方,只能想办法回家。可回家的路上,我又遇到了几个无赖,他们看我落魄,便抢走了我仅剩的一点财物,还把我打伤。”
孙启撸起袖子,露出满是伤痕的胳膊。
“我一路乞讨,好不容易回到府城,可又不敢回家面对母亲。我怕她看到我这副模样会伤心难过。”
“后来,我听说这杏山镇机会多,便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挣点钱,把债还上,再回家。可没想到,这里到处都是赌场和骗子。我本想找份正经工作,可根本没人愿意雇我。有一次,我路过赌场,看到有人赢了钱,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想着能赢点钱好回家。结果…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孙启说到这里,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李博文望着眼前落魄不堪的孙启,忍不住长叹一声。
“孙兄啊孙兄,你实在是糊涂至极!你难道把你叔叔孙福的惨痛教训,都抛诸脑后了吗?当初他就是因为深陷赌博的泥沼,才落得个倾家荡产的下场,甚至还和你争抢店面。你怎么能重蹈他的覆辙呢?”
李博文的话语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字字句句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利刃,直直地刺向孙启的内心深处。
孙启抬起头,双眸写满了痛苦。
“我怎么可能忘记?叔叔的遭遇时刻提醒着我赌博的危害。可…可是,当我身处那些诱惑之中,脑子就像被迷了窍,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双手疯狂地抓着自己蓬乱的头发,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烦恼统统揪出来。
李博文看着孙启这副模样,深知此刻再多的指责也无济于事。
他轻轻地拍了拍孙启的肩膀。
“孙兄,事到如今,过去的已然无法改变。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振作起来,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孙启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随即又被无尽的迷茫所掩盖。
“可我现在身无分文,还背负着一身的赌债,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房间里压抑的气氛。
“客官,您点的饭菜到了。”
小二那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李博文这才想起之前点了餐,他走过去打开门,接过饭菜放在桌上。
“孙兄,先别想那么多了,你赶紧吃点东西,吃完再去洗个热水澡,好好放松一下。只有吃饱了,才有精力去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孙启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李兄,谢谢…”
他尽量克制,但还是一顿狼吞虎咽,那风卷残云般的吃相,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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