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载聿教书,从《诗经》开始,第一首就是《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知道这首诗的意思么?”
“大概知道吧。”
“什么叫大概知道,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说的是,诗人来到河边追寻思慕的人,可眼前是一片茫茫芦苇,诗人所苦苦期盼的人儿不知在哪,所以诗人冷寂又落寞。”
“这不还是知道的么?”江载聿笑着看她,“若你是诗人,你会怎么办?”
“诗里不是说了,伊人在水中央嘛,既然是在水中央,我跨不过去,我还不能游过去么。游不过去我还不能绕过去么。”反正总有办法找到人的。沈萦风并不觉得区区一湾水草能阻止她。
69書吧
“若是有一天,我不在阿萦身边,阿萦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找我么?”
阿萦?沈萦风看着江载聿,对他这亲密的称呼很是不赞同:“为什么叫我阿萦。”
“你我将是夫妻,我自然叫亲密些,慢慢你会习惯的。你也可以叫我亲密些,就叫‘聿哥哥’吧。”
“……”沈萦风可张不开这个口,她摸摸鼻子装傻。
江载聿也没打算让她这时候改口,只是看她傻傻的模样觉得可爱:“今日送了几批布料到霞飞阁,明天会有绣娘来给量身裁衣。”
“你已经给我好多衣服了。”沈萦风看着自己身上的华丽衣裙,“它们漂亮归漂亮,但是袖子长得碍手碍脚的。”
“这些衣服都是成衣,只不过暂时买来让你穿的。以后你的衣服自有专人给你做,包括你练习弓箭时的衣服也是有专人准备好的。况且,等到了京城之后,你还要见很多人,到时候你的衣服更多。”
沈萦风叹口气,她越发觉得自己像陷入了蜘蛛网的虫儿,越挣扎那蛛网就裹得越紧。似是瞧出了她的不耐烦,江载聿用书轻轻敲她的头:“说了别皱眉,我不喜欢。咱们只会在京城呆上半年,至多不过一年便会回来。等回到了燕王府,你若是不喜欢那些衣服,日常不穿便是了,等重要场合再穿就成。”
还没等沈萦风说什么,江载聿便开口打断她的话:“好了,看书。”
这一日背书,背得沈萦风头昏脑涨,江载聿还留了功课,说是第二天要检查的。沈萦风背书背到子时,早上被山月叫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的脑子都是嗡嗡作响。
“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辰时了。”
什么?沈萦风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发现没什么作用之后:“给我一盆冰水。”
“姑娘……”
“快点呀。”
霜竹端不敢真端来冰水,只从院中的水井里端来了凉水一盆,沈萦风就着凉水将脑袋整个浸进去,片刻之后再出来,整个人就清醒了不少,但头发也湿哒哒,完全不成样子。
山月拿着布巾在一旁等着,见状赶紧去给她擦头:“姑娘这是做什么。”
“该练习弓箭了。”沈萦风接过布巾,胡乱把自己的头发擦了擦,然后顺手一抓,束成高高的发髻便抓起一旁的木弓下楼。
“姑娘,姑娘,您的衣服都湿了,换一身再去吧。”霜竹和山月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捧着准备好的衣服,沈萦风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单衣呢,而且因为自己刚才的操作整件单衣大半湿透,粘在了皮肤上。
山月和霜竹利落地给沈萦风换了一身衣服,这才跟着她出门到院中练习弓箭。
一个时辰的弓箭,一个时辰的字帖,现在还有一个时辰的读书及后续的背书和默写。沈萦风的日子充实得让她没有闲工夫想其他的事情,直到这天早上,天还蒙蒙亮呢,她就被山月和霜竹从床上叫起。
哪怕是她坚持练功,都没有这么早起过。
“什么事儿啊,一定得这么早。”
“姑娘,圣旨到了,您得梳妆打扮迎圣旨。”
沈萦风依旧困倦着,脑袋若不是山月和霜竹搀扶,整个人就要仰倒下去,最后唤醒她的,是梳头娘毫不留情的梳发,扯得她头皮一紧,整个人就醒了。
“啊……好痛。”沈萦风哀嚎一声。
那梳头娘赶紧放松力道解释道:“姑娘,您忍一忍,这发髻不这么梳会散的。待会儿还有戴花冠呢。”
等到沈萦风全部穿戴整齐,脖子直挺挺地动都不敢动一下,她头顶上的象牙白玉百花冠,压着她的脖子动弹不得。山月和霜竹也各自都穿上了一等丫鬟的统一衣袍,一左一右扶着沈萦风出门坐轿。
正厅之内,江载聿坐在主座上和人谈话,听到外面小黄门说沈姑娘到了,便起身出门去迎她。远远就看到沈萦风僵硬地坐在软轿上,好似被点了穴道。江载聿微微一笑,随即又收敛心神,嘱咐身旁的人:“阿萦她生长于山林,规矩还没学全呢,让徐大人久等了。”
“小殿下客气了。”
徐大人看着江载聿一直走到厅前门,亲自伸手扶着沈萦风下软轿,不由得感叹道,燕王如此喜欢这女子,只怕将来要的正妃日子要难过些咯。也不知道是谁家女儿,摊上这命。
江载聿牵着沈萦风的手走到徐大人身前,徐大人从一旁接过圣旨朗声说道:“皇帝有旨,跪。”
江载聿和沈萦风一同跪下,他悄悄捏她的手心,可沈萦风被花冠禁锢得动也不能动,也不能看他。
“咨尔宁州沈氏,渊粹惠闲,柔明端靓,幼蹈仪矩,……”
居然还没有念完,沈萦风感觉自己脖子快要断了,头上的花冠也在摇摇欲坠。
“今遣使、礼部尚书、参政知事徐闻。副使、枢密副使、左谏议大夫胡宿。持节册命尔为燕王妃。于戏,内治起化,外姻戒权,相祭祀以时,则有周家之礼在,斥险谒之行,则有汉史之论明。当识恩礼之来。以绥贤令之止。遂永终誉,不其美欤。”
江载聿点了点身旁人的手,沈萦风反应过来:“草民领旨谢恩。”
江载聿将人扶起来,还十分贴心地给她摆正花冠:“花冠很重?”
“嗯。我脖子都不能动了。”
“那待会让山月她们给你摘了。”
沈萦风看了看周围:“能摘?”
“当然,你是我的燕王妃,这儿是燕王府,你想干嘛就干嘛。”
沈萦风眨眨眼:“不是……侧妃么?”
“你刚才没听见啊?‘命尔为燕王妃。’”江载聿狡黠一笑,“圣旨可是做不得假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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