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载聿不但亲自等人,还亲自来接人下轿。
暗香在一旁伺候用膳时,瞧着江载聿一边用膳,一边看着沈萦风,似乎对于沈萦风的木讷和冷淡并不在意。用完晚膳,江载聿说自己有话想要和沈萦风说,让暗香先将老夫人送回去。
江载聿领着人在花园里散步,回身见沈萦风微微低着头,就走在自己身后半个身位,不紧不慢地跟着:“你走近些。”
“殿下有话不妨直说,我听得见。”
听听这话说的,你说她无礼吧,她称呼他为殿下。你说她有礼吧,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好。我就直说了。我喜欢你,我想留你在我身边。”
“我不喜欢殿下,我不想待在这座王府里。”
“你只是现在不喜欢我。”对于这点,江载聿还是很自信的。
“殿下喜欢我什么?”
“嗯,说不上来。喜欢你漂亮,喜欢你聪明,喜欢你看似木讷其实心如明镜。”
“我只是一个乡下丫头,算不上聪明,现在脸也毁了,殿下看久了就不会觉得我漂亮了。”
“你不会觉得区区疤痕就能阻止我吧。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肤浅的人?”
“总要试一试。”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看到那个疤了,可我还是想留你在我身边。”
沈萦风抬头,这是她今天见到江载聿之后第一次仔细看他。那天在山谷里,她顺着血迹找到面前这个人的时候,没想过他会给自己平静的生活带来这么大的变动。她再也回不去她的家了,她和奶奶被困在这高墙深院的王府里,如同被摁在案板上的鱼儿。
“你这么不愿意嫁给我,是因为有了心上人?是谁?那个张小奴。”
沈萦风摇了摇头:“我没有心上人,遇上殿下之前,我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
“哦?那你怎么会知道以毁容来拒绝我?”
“师父说,你想要得到我,想要纳我为妾。爹爹说过,沈家女子宁孤老,不为妾。”
“你师父只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想留你在我身边,但不是为妾。请封的折子已经快马加鞭送去京城了。算算时间,半个月之后父皇的圣旨就会到,到时候你就是我的沈侧妃。”
沈萦风垂下眼帘不再说话,她和师父、奶奶想过很多可能性,却从未想到过他会以皇权压人,圣意赐婚,谁又能违背。若是真的抗旨不遵,藐视皇家的罪名谁担得起,她可以以命相搏,搏一个自由自在。可奶奶怎么办,师父怎么办,还有张家村里的那些人怎么办。
江载聿见她没有说话,便走到她面前轻声说:“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以后你会喜欢我的。你不喜欢待在王府也没关系,若是想出去,就跟我说一声,我带你出去。你喜欢弓马骑射,燕王府内有校场。你若是想去就跟我说,我陪你去。一切以你的意思来,好不好?”
“多谢王爷厚爱。”沈萦风任由他轻轻将自己拉入怀中。
江载聿将人送回小院,沈萦风在院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脸上便没有了表情。她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天,望着如勾的新月久久不能言语。
父亲说,这世道吃人,便是一个小小的厘正都能用手里的权利欺压乡邻鱼肉百姓,更别说那些达官显贵王侯将相。所以,他教导沈萦风遇事装傻,不出头,不惹事,在小山村里保她和奶奶一世平安就好。
自从父亲离世之后,她都是这么做的。她和师父学习打猎的本事,为的是能有一个自保的技能;她和奶奶将银钱藏匿,为的是财不露富,怕招来杀身之祸;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一时的恻隐之心,居然惹来这么大一尊佛。
若是当时,她任由那人在山中死去,随之而来的大雪会覆盖他的尸体,没有人能找到他在哪里。她就能和奶奶继续在张家村过自己的小日子。等到奶奶百年之后,她便带着所有的积蓄,走遍江河湖海,做一世逍遥人。
沈萦风回到屋子里,本以为奶奶已经睡了,没想到左厢房还亮着烛光。沈萦风推开门,见奶奶靠着床被已然睡过去了,便上前扶着奶奶躺下,再轻轻给她盖好被子。
“丫头。”
“怎么醒了,快睡吧,夜深了。以后啊,别熬夜等我。”
“你和燕王聊得如何?”
“圣旨半月之后到,届时我就是他的侧妃了。”
老妇人握着孙女的手,见孙女说这话时面上无惊无喜便流下泪来:“你不愿是不是。”
“奶奶,皇帝赐婚,没有愿不愿的。”斗升小民在皇权面前根本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丫头,你走吧。别管奶奶了。”
“奶奶,我若是走了,别说你,师父、张婶、小奴还有张家村的人都会被抓起来的。咱们可以不要性命,可是张家村的人何辜?”
而且,在外人看来,你一个村女能得到燕王的青睐,受封侧妃的位置,何等的滔天富贵。若是逃婚,别人只会说她沈萦风不知好歹,不会说那位燕王殿下强人所难。
即便,他的确是强人所难。
次日,江载聿将娶沈萦风为侧妃的消息由管家传遍整个王府。因为燕王后院之中只有一位侍寝通房丫鬟,所以成婚之后,沈萦风便是王府里暂时的女主人。
暗香来拜见沈萦风时,还带来了许多新人来,她向沈萦风解释,按照规矩燕王侧妃可有两位贴身婢女,三位打扫婢女以及四位粗使妈子伺候的。
沈萦风一一见过这些人,简单地记住名字,暗香又将一个盒子递了上来说:“这是他们的身契,王爷看重您,安排过来的人都是签了死契的。”
沈萦风打开盒子,里面厚厚的纸代表着面前人的生死,若是她愿意,她甚至可以将他们如货物一般卖出去。沈萦风有些喘不过气,她将那红木盒子盖上:“知道了,你们去干活吧。”
众人互相看看,也不敢多言,便各自按照安排去工作了。
暗香小心瞧着沈萦风的面色,知道此时不好与她多说什么,便也退下了。
沈萦风的手搭在木盒子上,久久没有说话,还是沈老夫人走到她身边,她才有所反应。沈老夫人拉过她的手:“丫头,你怎么了?”
69書吧
“奶奶,你还记得小柳姐姐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呢。”那可怜的丫头为了给爹治病,卖身去镇上的富贵人家为奴,再送回村里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了。她和张婶给入殓的,那可怜的孩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是硬生生被人打死的。可她卖身时被人牙子骗了,签的是死契,那富户只不过给了十两银子便不再管了。
十两银子,一条人命。
所以,父亲说:这世道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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