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县滕溪镇 李家村
此时村里来了六七十名衙役和县勇兵丁,数百村民在村口排着长队等着交粮税。
“听说今年的税又涨了!”
“可不是吗?东乡的人说了,今年比去年涨了三四成呢!”
“三四成?这还种什么地啊?一年下来什么都不剩,净喂肥官老爷了!”
“可不是吗?这世道就没打算让咱们老百姓活!”
“肃静,肃静!有敢喧哗者,鞭十下!”
主簿大人看着嘈杂的人群,依稀还能听见有人在发官府的牢骚,当下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拿起锣锤连敲铜锣数下,命令村民立即安静下来!
衙役们听见主簿大人发令了,也没敢闲着,立马整顿人群秩序,有那个还敢多嘴或有多余动作的,二话不说就是一鞭子挥过去,打得人吱哇叫!在官府的威慑之下,人群再也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声音发出,显得秩序井然!
“嗯,开始吧!”
看着村民在自已的威压下,被调教的服服帖帖,主簿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命令手下税吏开始走征税流程!
一名年轻税吏得令,翻开征税册子,点名喊道:“李狗海,上前来!李狗海,谁是李狗海?”
“俺是,大人!俺是李狗海!”
从人群中挤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黑汉子,对着年轻税吏低头哈腰回话。
“李狗海,你家有田地五亩,成丁三口,每亩地纳粮四斗,剿饷一钱五厘,丁银、免役银外加摊派银每丁需交纳一两二钱五厘,因此你家一共需剿纳稻谷两石,白银四两五钱!”
听着这一大串数字,李狗海当场就懵了,稻谷两石?白银四两五钱?这怎么交得起啊!
原来,李狗海在李家村也算是贫困的了,家里有老母、妻子还有两个儿子以及一个女儿,家里六口人吃饭,但是地只有五亩地,这明显是不够养活家里人的。为了养活家里人,李狗嗨还向地主租了十亩土地,佃租五成,一年加上自已的地才能收入二十石的粮食。
在风调雨顺的情况下,也只是堪堪养活家里人,但是交税就交不上了,有时候只能借高利贷交税。
去年为了还高利贷,李狗海只能把自已十一岁的女儿以十几两的价格贱卖给大户当粗使丫鬟,才算是保住了家里的几亩地!
今年税粮涨了不说,就说这税银也涨得太夸张了吧?现在一石稻谷不过六钱银子,这四两五钱都能买七石半稻谷了,这收一次税就把李狗海家一年接近一半的收入给收走了,这让人家还怎么过啊?
“老爷,去年每亩地只要交三斗,今年怎么涨到四斗了,这税银也涨太多了,而且我两儿一个十五一个才十四,只有我一口成丁,怎么能按三口成丁纳银,还请大老爷明察!”
“大胆,你敢质疑本吏,是我要涨你的税钱吗?这是朝廷所定,岂是本吏能够做主的?你说你两子都未满十六,不算成丁,但我看你的两个儿子长得像二十几岁,你不想交银,本吏倒想追究你偷漏税银之罪!”
看着税吏咄咄逼人的样子,李狗海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直磕头哀求道:“老爷,草民实在交不起啊,上月刚还了李财主家的借贷,家里实在没那么钱银纳税啊,求求您可怜可怜小人吧!”
看着这李狗海跪地磕头,税吏没有丝毫的同情,反而显得十分嫌弃,看了看他身后的两大袋粮食叱责道:“本吏按朝廷的规矩办事,谁要管你等刁民的难处,再说了谁家没有难处?要是我一一理会,完不成税,到时候朝廷的王法岂能饶得了我?少说废话,把你的粮食拿来过斛!”
税吏大手一挥,两个衙役就把一个方形官斛抬了上来。所谓“官斛”就是官府征收税粮时所用的一种统一标准的量具,大吴朝规定官斛的统一容量是一石。但是实际上,官府征粮所用的官斛都是被动过手脚的,真实容量往往多于标准的一石。
说着衙役已经把其中一袋稻谷倒进了官斛,果然官斛没有被倒满,其中一个税吏把稻谷摊平,看了看里面的刻度标记显示的却是八斗。
“俺这一袋称好的是一石稻谷,怎么才八斗?”
看着李狗海哭丧着脸,税吏只是冷笑道:“哼哼!别急啊,还未必有八斗呢!”
突然从衙役队伍中出来一个生得膀大腰圆的衙役,那名衙役站了出来活动着身子,许多人却都把目光投向他那双粗壮的大腿,原来这是到了踢斛淋尖的环节了,就是收税的税吏衙役们故意用脚踢装了粮食的斛,使斛面的稻谷洒落,洒出来的粮食就不是老百姓的纳税额了,而是算做税吏衙役们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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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精神点,别丢份!咱们弟兄们能不能过个好年就看你老弟的了!”
“对啊,三儿,弟兄都看好你!”
说着就有人给这名粗腿衙役递了双铜底靴子,只见这衙役麻利地把靴子穿上,回应了一句:“弟兄们,你们就瞧好了吧!”
“呼~”
说着这名粗腿衙役倒退了有将近五丈那么远,之后朝双手吐了吐吐沫,深呼了口气,突然加速向前冲刺,快接近官斛的时候,大腿借着冲击力的惯性一脚就向官斛踢了出去。
“砰~”
“好,好这样的……三儿!”
“唉……”
砰的一声,官斛被踢得原地摇晃起来,稻谷随着官斛的摇晃开始飞撒出去,看得出来,这稻谷被洒出去许多,衙役们为衙役老三的战绩发出了喝彩,而村民看着这副场景却是纷纷叹气摇头。
“这一脚给俺干到哪去了?”
李狗海这名无力抵抗剥削的中年农民,只能抱头痛哭,无奈地看着洒落在地上的大量稻谷被衙役们扫走。
一个衙役将官斛剩下的稻谷摊平,照着官斛的刻度一对,喊了一声:“计稻谷五斗五升!”
听到李狗海的一石稻谷硬是被官府给整成了五斗五升,数百村民聚集的人群瞬间发出了躁动不安的情绪和声音,这不和谐的喧哗甚至盖过了那些衙役税吏的喝彩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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