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涌出之海，非水非雾，而是时间沉沙的漩涡裹挟着被诸天遗忘的碎片。破碎星骸漂流如腐骨漂浮的岛屿，凝固成晶体的亿万年前风暴在虚空中凝固悬停，构成诡奇阴森的峰峦。浑浊的光流像是凝固的伤痕在空间壁上蜿蜒爬行，偶尔泄露出不知何年何月湮灭星辰时残留的悲怆余烬与无声嘶鸣。粘稠的“海水”无声涌动，触碰间非冷非热，更像亿万个消逝意识最纯粹的疲倦与遗忘感的触感。
一艘枯骨巨舰无桨无帆，静静浮于这意识沉渣的瀚海中央。龙骨粗逾山峦，其材质是某种凝固了宇宙深寒的未知幽玄骨质，惨白中透出奇诡的深蓝暗纹。巨舰残破的甲板朽烂大半，中央却挺立着一方数十丈高的黑色方尖碑。碑体幽邃，似能吸尽一切光热，其上蚀刻着无数难以解读的古老符印，散发着一种恒古的放逐与封镇气息。
林墨玉立于碑顶残存的平台边缘。
青衫早已被归墟的沉寂之息沁透，边缘无声化为齑粉飘散，露出内里干涸凝固成深褐色、与自身血痂交融一体的污迹。污迹之下，是曾被污血侵蚀、如今在归墟沉寂中缓慢结痂、闪烁幽光的皮肤。他浑身散发着一种经历无尽冲刷、洗尽铅华只留本质后诞生的、如同归墟本身般沉重冰冷的沉寂感。那张曾历三十三重天焚风、经天道巨眼直视、又于此万古沉渣中默默浸淫的脸，线条比刀斧削过更硬，轮廓如同亘古风蚀雕琢出的峭壁，眉眼间沉淀着无悲无喜、看透亿万纪元生死轮回的极寒平静。
他摊开右手。掌心向上。
掌心里那方深黯、内部流转着不灭紫红微光的墨玉静静悬浮。它不再仅仅是玉，更像一颗微缩的心脏，每一次极其微弱的搏动，都牵引着身下枯骨巨舰的幽蓝暗纹产生同频律动，让这死寂的归墟涌出之海深处，泛起无声的波纹涟漪。
这玉，便是天道暗血融汇亿万生灵怨念、被他逆命之心点化的——混沌墨玉。是他斩龙问心、窥破天道本源之“惧”与“伤”后，带走的唯一存证。
“不够。”林墨玉垂眸，凝视着掌心的墨玉。那平静的声音在这片吞噬一切声波的能量惰性之海中，竟清晰得如同法则本身的低语，激起骸骨巨舰上封镇符文幽暗的反馈光芒，“虚浮如烟霞的‘知’……终会被这归墟之寂磨灭。唯以最纯粹、最狂暴、最接近这洪荒本源的生死磨砺……”他缓缓握拢五指，将那点温凉的搏动紧紧扣入干枯的指掌皮肉之中，“……方可为它添上血肉筋骨，方可……证我所寻之‘真’！”
归墟涌出之海中，枯骨巨舰并非死物。那些蚀刻于黑色方尖碑上的古老符文，曾是放逐标记，亦是通往归墟深处某些“旧日坟场”的路标。
林墨玉将墨玉紧贴胸前。一股源自墨玉本源的、与枯骨巨舰同源的牵引力，混合着他自身沉寂中淬炼出的冰冷意志，无声注入身下巨舰。
轰——！
骸骨巨舰庞大如山脉的幽蓝骨体猛然剧震！布满全身的深蓝暗纹如同冰封亿万年的血管骤然解冻复苏，爆发刺目欲裂的寒光！整艘巨舰发出沉闷至极的呻吟，如同在海底沉睡太久的洪荒巨兽被粗暴唤醒！布满裂纹、早已凝固朽烂的巨大骨帆“嗤啦”作响，竟在那幽蓝光芒的撕扯下开始自我修复、重组！它们并非实体物质在聚集，更像以舰体骨殖为媒介，强行从那无边归墟废能中抽取驳杂的法则碎片重新构型！
数日之后。枯骨巨舰的船头前端，一道幽蓝光芒凝成的箭簇状虚影赫然成形，刺入归墟的粘稠光海！舰体本身幽光流转不休，驱动着这庞然大物挣脱归墟的吸扯束缚，朝着某个只有黑色方尖碑上闪烁符文才能指向的、淹没在归墟最混乱区域深处的“存在”之骸潜航而去！
第一战：啃食星核之巢——万化骨鲸吞星子
潜航不知几深，归墟之海终于有了实质性的形态，化为凝滞流淌的暗金色沙海——这是星辰内核高温熔融后迅速冷却、又被归墟意志粗暴碾碎揉捏成的无尽沙砾之海。时间在这片沙海中被极致的引力与残存的星核辐射扭曲得缓慢粘稠。
枯骨巨舰骤然停驻！
舰首正前方，赫然是一具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骨架残骸！
那骨架之巨，竟似横陈的星河主干，仅仅是一根半隐半现、沉陷在暗金沙海中的肋骨，其弧度便囊括了枯骨巨舰的整个长度。骸骨呈现出如同星屑凝聚的碎晶体色泽，暗沉而布满无数破裂的孔洞，散发出被宇宙终极冰冷浸泡了亿万纪元的气息。骨骼周围，暗金沙砾在某种恐怖引力场下形成巨大的沙暴旋涡，漩涡核心的骸骨深处却透出极度微弱却又沉重凝滞的生命律动，如同宇宙坟墓深处某种古老邪恶心脏的缓慢搏动。
“沙沙……沙沙……”
细碎到令人牙酸的声音从那巨大骨骸的内部无数孔洞中传出。随着这声音，整片暗金沙海都在微微颤抖！
轰！！！
一只巨爪，毫无征兆地刺穿前方厚重如山的沙海壁垒！爪如枯枝，形貌不定，时而凝缩如同由亿万颗扭曲微缩行星骸骨紧密压缩成的黑色星骨之峰，尖利獠牙般的爪尖流淌出湮灭物质的空间裂纹；时而又似化作无边蔓延的、足以包裹星辰的暗色能量烟幕，烟幕中翻腾着无尽的星骸幻象与星球濒死前最尖锐的哀嚎虚影！
这枯枝般的巨爪目标明确，并非舰体，而是直接无视空间间隔，狠狠抓向船头碑顶上的林墨玉！爪影过处，暗金沙砾在无声中湮灭分解，归墟空间扭曲沸腾，化为无数道撕裂空间的惨白闪电疯狂向中心坍缩、聚拢、吸附向那爪影中心！一个足以吞噬恒星的微型引力奇点于爪影前端瞬间成型！空间本身的质感被强行剥离、揉碎、向爪心黑洞中心吸卷而去！目标不是摧毁林墨玉，而是将他自身连同立足的这一小片时空，连同其存在本源的概念都一并压缩、吞噬、化为滋养这巨骸空洞的又一颗“星渣”！纯粹的、碾碎星核位格的极致吞噬之力！
林墨玉踏出一步。身形微伏，右臂无声后引至腰间。
就在那裹挟着星骸哀嚎与湮灭奇点的巨爪即将临体的亿万分之一刹那——那引至腰间的右手，动了。
不，那不是“击”，是“放”！
林墨玉捏拳！全身历经归墟沉寂淬炼、如同凝固星铁般的血肉骤然绷紧！归墟亿万年的沉寂之气在经脉中被他意志强行点燃！化为一束压缩到极致、无坚不摧的枯寂冰锋！拳出！无声无息，仿佛只是将他与爪影之间那片凝固粘稠的暗金时空强行撕裂开一道真空裂隙！
砰！
拳！精准无比地印在爪影尖端那疯狂旋转、吸附万物的微型奇点正中心！
没有惊天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绚烂光芒。只有一声仿佛宇宙最深层岩石被万吨巨锤瞬间砸成基本粒子的沉闷轰鸣！奇点坍缩造成的吸附风暴戛然而止！林墨玉拳头所触之处，奇点的核心结构，甚至构成爪影的万化星骸物质，都在一瞬间化为一种极其细密、呈现终极死灰之色的结晶粉尘！这些粉尘并非散逸，而是被枯寂拳意中蕴含的归墟死寂本质强行侵染、同化，化作了归墟沙海的一部分！
“呜——嗷——”
一声蕴含着亿万世界碎裂般悲鸣的尖锐嘶嚎，自那庞大骸骨深处发出！被击中的巨爪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伤的活蛇，猛地缩回！断口处，灰败的结晶死斑正沿着爪臂飞速蔓延，所过之处，其不定形的星骸物质快速冻结、崩落！
林墨玉瞳孔微缩！对手本体那庞大星鲸骸骨深处，一股粘稠凝滞的生命意志正透过那无尽孔洞向外翻涌！
他再踏一步！身形如离弦之枯箭，在暗金沙海上撕裂一道笔直的真空轨迹！右臂张开！干枯的指爪弯曲如枯藤之爪，猛然朝着前方巨大骸骨核心处一个不断张合、流淌着暗金流沙旋涡的巨孔按去！枯掌边缘缠绕着无色无形的归墟死寂之线！
就在他指爪即将按入那流淌着星核碎砂巨孔的刹那——
哗啦啦！
那本应是致命吸力的孔洞核心处那点微弱的生命律动光芒，骤然以无法想象的速度膨胀、爆发！不是抵抗，而是……逆转！孔洞刹那间化作一个疯狂喷射的闸口！那凝滞暗金沙海的“海水”，被骸骨深处积蓄万古的恐怖压力骤然引爆！暗金流沙瞬间转化为亿万颗燃烧着暗红色星核残火、内部却极度冰寒的能量流质尖针！呈全方位、无死角的喷射洪流！针尖旋转、切割、撕裂空间，更携带着沉重到足以碾碎星体的物理冲击！每一道洪流中，都夹杂着无数凝固、尖锐、足以刺穿法则本源的星骸碎片！
林墨玉周身瞬间被这毁天灭地的星砂尖针狂潮淹没！
尖针的冲击！无尽星骸碎片的攒射撕裂！沉闷得如同千万雷霆同时在铅块中炸开的能量狂啸！
但他按出的那一爪，没有丝毫偏移或动摇！五指弯曲的枯爪姿态不变，仿佛只是将那只属于归墟死寂本质的手，探入一片虚无的风中！他手臂的青衫在触及喷射洪流的瞬间便化为齑粉湮灭，露出底下干枯如星铁、却又刻满诡异紫金纹路的肌肉虬结臂膀！手臂在亿万尖针的穿刺切割下火星迸溅！无数微小的血口瞬间密布，深红的血珠还不及渗出便被针尖携带的恐怖星核余温瞬间灼干成漆黑焦痂！
可他的指尖，最终还是突破了那能粉碎星辰的喷射洪流屏障！
嗤！
枯爪指尖，如同烧红的神钉淬入深不见底的冰冷油膏，极其艰难却也无比决绝地刺入了那翻涌着粘稠暗金砂砾的骸骨孔洞内壁！
那洞壁根本不是骨骼质感，而是如同包裹着无数不断生灭的微型星辰、扭曲沸腾的星核熔流！粘稠、灼热、散发着足以焚烧神魂的混乱意志！枯爪指端刺入的瞬间，仿佛插入亿万只正在互相啃噬的熔岩狂蚁之巢！恐怖的热力与撕裂感顺着手臂狂涌而上！指骨瞬间传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
“给我——闭！”
林墨玉喉中迸发一声低沉如地脉摩擦的金石咆哮！胸腔处紧贴的混沌墨玉猛地一跳！一缕介于有无之间的深黯流光自墨玉迸发，顺着他手臂的紫金纹路疾速贯注至枯爪指尖！那正是天道之伤、混沌暗血的威权！
嗡！
被他指尖触及的骸骨孔洞内壁，如同被投入玄冰之海核心的熔岩！那粘稠沸腾的星核熔流和暗金砂砾瞬间僵滞凝固！一层肉眼可见的、凝滞冰冷的幽暗结晶迅速在他指尖位置蔓延！
“吼！！！”
骸骨深处的意识彻底狂暴！整具万化骨鲸的巨骸疯狂颤抖！以其核心孔洞为中心，暗金砂海形成滔天巨浪席卷冲击！无数个孔洞同时张开，喷吐出蕴含不同法则伤害的恐怖洪流：有的冻结时空成漆黑玄冰、有的化腐朽为剧毒浓雾、有的竟是直接喷吐出压缩的空间断层折叠切割！
林墨玉身体瞬间被各种能量狂潮包裹，深红、浓绿、漆黑的光芒在他身上切割爆裂！但他钉入孔洞的那只枯爪依旧如古木之根！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枯寂死寂之气在掌缘化为无形的锋刃——
撕拉！
手臂如斩天之刀，悍然下切！
被他死寂气息与混沌墨玉力量暂时冻结的骸骨孔洞壁障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星核般令人牙酸的巨大哀鸣！连同一大块覆盖其上的、粘附着凝固星核熔岩的骨骼碎片被他硬生生从本体上撕扯剥离下来！暗金色的、如同凝固岩浆般的骨髓混合着粘稠的星核浆液从断裂处喷涌而出！
第二战：永寂镜域——妄语镜尊蚀骨老叟
枯骨巨舰在归墟沙海之下的航程，早已超脱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舰体包裹在一层自行衍生、吸纳湮灭周边归墟混乱能量风暴形成的幽蓝茧中，唯有舰首那古老方尖碑上，几枚指向更晦暗区域的符纹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微光。
林墨玉盘膝坐于舰首，先前与万化骨鲸硬撼留下的可怕伤势已被归墟沉寂暂时冻结。破裂的皮肉下可见紫金微光的骨质与血脉搏动，被撕裂的青衫已融入躯体，仿佛一层干裂的泥壳。唯有胸前紧贴肌肤的墨玉，内部那紫红流转的光絮，仿佛在每一次搏动中都吸收了一丝来自归墟深层的不祥怨念，使其光泽越发幽邃、沉重。
巨舰剧烈震颤，如同撞上一道无形的界限。前方出现一片诡异的“陆地”。它并非泥土沙石，而是由无数巨大的、破碎到边缘锋利程度的“事物”构成的无边坟场。残破的战舰龙骨、凝固着远古异兽形态的巨大岩石峰峦、倾倒的布满符文刻痕的巨神石碑、还有数不清的、比星球还庞大的某种生灵头颅枯骨碎片……一切皆被覆盖在一层薄薄的、折射着死寂冷光的灰色冰霜之下。
万古战场寂灭后的遗址——归墟深处的墓墟坟场。
枯骨巨舰停滞在一块巨大的、布满螺旋纹路的黑色岩石后方。林墨玉缓缓起身，踏下船头，落脚处是厚实的冰渣碎响。寒意瞬间缠绕上来，那并非单纯低温的冷，更像是某种概念性的虚无力量在缓缓汲取生者所蕴含的所有光和热。目光扫过这片死寂废墟：断裂巨碑歪斜矗立如同枯骨，冻结的兽骨张着无声的巨口，无数破甲残兵半掩在灰色冻土之下，刃锋折射出的光芒都是凝固的死亡色泽。
突然，一种被注视的感觉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林墨玉猛地抬首！
周围，所有冰霜覆盖的巨型遗骸表面、巨大枯骨的凹陷眼窝、兵器断裂的刃口、甚至黑色岩石的螺旋纹缝隙……竟在同一时间无声地“睁开”了无数只眼睛！
那不是生物的眼睛！而是一面面光滑冰冷、呈现出各色诡异底色的镜子！它们毫无预兆地从冰霜之下钻出、从枯骨深处浮现、从岩石纹路中凝结！有的幽绿如蛇瞳、有的惨白如人骨表面、有的猩红如同新鲜剥离的人皮血肉反光……每只镜眼都死死“盯”住了林墨玉！
无数镜子中映出的并非林墨玉当下的身影。每一面镜子都在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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