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先生的一九四二年,是在哪里度过的。
他合上一本书,听见外面雨落得很猛烈,书桌角落里斑驳的相框里,几十年前巴黎的潮湿仍未停止。
金珉奎想起世纪近中期的一切,好像相纸上会藏灰的两道折痕,他的衬衫折在床头边,那一日徐茗好的脖颈上缠着黑色的线,坐在阳台上看天,乌云密密地撞进余晖之中。
他垂眼笑着,说的词句总是有飘缈之味,徐明浩坐在原地唤他先生,说今夜不宜外出。
那么宜些什么?
金珉奎站在他身后,瞧见他肩头落着一片叶,发丝也细腻地跟着枯了,徐明浩有模有样地好似掐指一算,说宜柔情似水地等天明。
他那时绿发华年,燕园里头一次遇见就是那么一个冷雨天,徐明浩的衬衫淋得湿透,坐在柳树下的侧脸渗出水汽来,金珉奎远远地望进那双凤眼里,世道就此恳切而生硬地,疾驰而过了。
当初浮萍之年,他从书本里攒出来一捧前途,硝烟从四面八方一涌再涌,金珉奎的中山装上留下来几个烟孔,画廊中央的尘扑得人眼酸,徐明浩坐在颜料堆里拿针线,说您会远走吗,又会走多么远。
金珉奎低着眼睫,他轻颤着的目光那样轻,无声无息地漫着,愈漫愈浓,那年他说,要老天来定。
那年我不懂得。金珉奎这样回忆起,跨海的一艘渡轮,浮沉的一片陆岸,他与徐明浩一道远赴法国,教授说他二位一双才俊就要远渡重洋了,好生光明。
徐明浩穿着风衣站在桅杆下,彼时晚秋时节,他畏冷地牵着金珉奎十指,说我们要飞起来了,就像海鸟一样。
永不折翼的誓言,不足以描摹二十二岁,巴黎的迷人之冬。
“后来我和他散了,散在异国他乡如此一个夜,他裹着那件黑色毛衣,说只是去寄一封信,临走前问我要哪一种烟。”
那时天黑了,我站在门边牵他衣袖,明浩笑起来时很柔软,他转身摸过我的嘴唇,说很快就回来。”
“明浩的字其实很漂亮,你一定不要忘记。”金珉奎这样在日记里留言,给人到末年的自已。
徐明浩离世于一场遥远战争,于一九四四年春,从此经年久远,再不会衰老。
他的遗物简单到有些寒酸,金珉奎在大使馆等待签证,昏沉地读他的绝笔信,读下青年时代里美丽的他,在无望之世中看透生命和爱情,如果人可以永生。
信里他说金先生,如果情难至死,请带我飞回北平,回到那个和你初识的雨天里,也还要记得为我撑伞。
69書吧
命数怎肯容你记得许多。
2.
分了一年他懒得谈新人,毕业季忙得脚不着地,喝完两天大酒徐明浩躺床上想旧爱,早上打开kkt,在一堆结业祝福点开李硕珉聊天框,对面半夜给他传了段语音,点开是他自已半死不活的粘人嗓子,一看就是喝过警戒线了,张嘴说去、去他妈的金珉奎。
一不骂人二不思前任,徐明浩一句话破两次戒,感觉自已打坐冥想喝茶攒的功德一晚上碎成骨灰,痛定思痛决定让自已变成更好的人,结果一进健身房,还没来得及后悔就被鬼缠,金珉奎阴魂不散地盯着人耳朵尖,说你是热了还是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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