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寿和陈平安回到家里,屋子里已然是焕然一新。
陈长寿拿出一个通体黝黑的葫芦,里面装满了酒,是从黄二娘酒肆打来的竹叶青。
黄二娘家的酒,在小镇远近闻名。
只因为她家素来童叟无欺,从不缺斤少两,更是不会掺水。
因此在小镇之上,之前也有好几家酒馆,还有酒肆,但是最终留下来的,只有黄二娘家的酒肆,因为她家酒味道从未变过。
陈平安也坐在门槛上,偷偷乜一眼,看着陈长寿手中的酒葫芦。
陈长寿笑了笑,“想喝酒?”
陈平安点点头道:“我也听小镇上的说书人说起过江湖和侠客。”
“他们说侠客哪有不喝酒的,只有天下最烈的酒,最美的美女,这才是江湖啊。”
陈长寿将酒葫递给陈平安,淡然开口道:“要喝酒,也是可以少喝点。”
“只要不过分喝酒,或者叫酗酒,就行。”
“其实,有时候喝点酒,也是好的。”
陈平安半信半疑,呡一口酒,喉咙就像刀子刺。
他一阵猛烈的咳嗽。
陈平安将酒葫递还给陈长寿,摇摇头道:“大哥,我真的喝不了。”
陈长寿微微一笑道:“小平安啊,喝酒就和人生一样啊。”
“不能着急,要慢慢品。”
“喝急了容易醉,喝多了就容易伤身,多愁的时候喝酒就容易滋生出种种负面情绪,若是高兴的时候喝酒,就容易海量。”
陈平安自然也不理解陈长寿所说。
陈长寿微微一笑,说道:“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陈平安笑着道:“以后这酒……我还是少喝。”
陈长寿笑而不语。
良久。
陈长寿问道:“这几日,在私塾学的怎样?”
陈平安说道:“大哥,齐先生教得好。”
陈长寿没有多问,而是继续喝酒。
陈平安转望向陈长寿,“大哥,我先去休息了,我明天还要早起去私塾。”
陈长寿点点头:“去吧。”
陈平安:“大哥,你也早些休息吧。”
陈长寿答应了。
但他没有动,还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第二天。
陈平安起来已经看见桌上的早餐,他吃过早餐,然后去了私塾。
他没想到大哥起得这么早,做好了早餐,人也走了。
这么早……
陈平安没有多想。
这一次他刚刚出门,就碰到了顾璨。
顾璨似乎故意在门口等着他,见到陈平安后,便即问道: “陈平安你终于出来了。”
“我可是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陈平安狐疑问道:“鼻涕虫,我要没记错,你不是最早出现在私塾的人啊。”
顾璨低声道:“陈平安我跟你说,就在昨天你和陈大哥离开之后,我娘就在我耳边叨叨了很久,她说让我跟你学,好好去齐先生那里学习知识,哪怕以后只会写自已的名字,也不至于会被别人欺负。”
“刚开始的时候,我有点不太理解,还和我娘置气,但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啊,我心里就在想,陈平安啊,陈平安现在都那么努力,我是谁呀?我是顾璨哎,我怎么能落后?”
“现在我出现在这里,你能理解了吧?”
陈平安微微一笑道:“明白了。”
“走吧,鼻涕虫,咱们一起进步。”
“一起进步。”顾璨大声道。
这句话——
似乎是对隔壁的宋集薪家里说的。
陈平安假装没听见。
一个草鞋少年,一个比草鞋少年矮一个头的顾璨,一前一后,走出了泥瓶巷。
与此同时。
就在这时。
宋集薪家的门嘎吱一声,从里面走出了两个人,一个是宋集薪,另一个是宋集薪的婢女稚圭。
稚圭愤怒道:“公子,这个顾璨真该死。”
宋集薪凝视着稚圭,淡然开口道:“稚圭啊稚圭,你怎么……能这么想?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要人性命,难道我你公子我,就是个杀人如麻的魔鬼吗?”
稚圭怔了怔。
她没想到宋集薪会这么说,说的还是如此的郑重其事。
宋集薪续道:“稚圭,不要乱动。”
“这個顾璨现在有陈家兄弟罩着,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嚣张的,这种人,只要得到了助力,就会显露出本性。”
“放心吧,不等我们出手,就有人出手。”
稚圭听后,亦是怔了怔。
她欲言又止。
宋集薪说道:“今日,我想吃排骨。”
稚圭深深一揖道:“公子放心,等您下学,就可以吃到我亲手做的红烧排骨。”
宋集薪带着稚圭走出泥瓶巷。
就在两人走到杏花巷的时候,宋集薪转身问道:“稚圭,你身上的钱够吗?”
两人就站在毛大娘肉包子铺前。
稚圭知道宋集薪想做什么,“公子,钱够了。”
宋集薪没有多问,又从身上取出些银两递给稚圭,“剩下的,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
稚圭没有推辞,接下了宋集薪送过来的银钱,她还朝着宋集薪恭声道:“谢谢公子。能够够成为公子的婢女,真是我这辈子的幸事。”
宋集薪凝视着稚圭,叹息道:“稚圭啊,说违心话,可不好。”
稚圭哂笑道:“公子放心,我不会害你。”
宋集薪摇摇头道:“我相信你。”
言罢,这位泥瓶巷的宋集薪,朝着私塾的方向走去。
稚圭站在毛大娘肉包子铺前面。
良久。
她没有进去。
因为她还有大把时间,宋集薪要在齐先生那里待到下午。
她可以有很多时间,到处晃荡。
就算宋集薪回了家,饭菜还没有好,他不会催促,而是等着。
稚圭走向毛大娘对面锁龙井,站在前面很久。
不多时。
这位宋集薪家的婢女,转身去了毛大娘家,问他们要了下午现蒸的肉包子,他下午来包子铺取走。
——————————————-
陈长寿起得很早,没有去别处,而是去了窑务都造府,去问问现在小镇的土地开荒,到底该谁管理这件事。
他必须要去问问,然后再找能管事之人。
他从泥瓶巷走了出来,穿过二郎巷,杏花巷和锁龙井,还有祖宗槐对面的私塾。
当他走进骑龙巷,发现这里的街道,比泥瓶巷、二郎巷和杏花巷宽。
陈长寿走过骑龙巷,向右拐,走过几间铺面,就见到一个算命的摊子,上面写着‘神机妙算,天公在世’。
旁边早早坐着一个年青道人,现在正在抠脚。
见到陈长寿,便是懒散的喊道:“算命喽。”
“算命喽。”
“……”
陈长寿走到算命先生前,蹲了下来。
他一屁.股坐在石阶上面。
拿出腰间的酒葫,扒开酒葫喝一口酒,转过头望向算命先生。
他问道:“包赢?”
算命先生微微一笑道:“不包赢。”
陈长寿眉头紧蹙道:“为何?”
算命先生说道:“因为你是陈短命。”
陈长寿凝视算命先生。
良久。
陈长寿淡然开口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算命先生嘿嘿笑道:“实话实说而已。”
陈长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丢给算命先生一枚铜钱,“给你的钱。”
算命先生说道:“不准不收钱。”
陈长寿摇摇头道:“三年后,我再来找你,你,不会跑路吧?!”
算命先生笑着道:“不会。”
拿着酒葫,朝着窑务都造府而去。
待到陈长寿离开,望向背影的算命先生,摇摇头。
窑务都造府就在福禄街上,在他的对面,有一株子孙槐。
而在窑务都造府的旁边,就是宋家。
据说要是宋集薪是正出的话,可能他就不是住在泥瓶巷的黄土屋里。
而是在福禄街高大,宽阔的宋府。
站在窑务都造府大门口,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书吏服饰的男子,问道:“您就是陈长寿吧?”
陈长寿点点头道:“是的。”
书吏递给陈长寿一份文书,说道:“窑务都造府的管事大人说了,你陈长寿想去青牛背开荒,那就去吧。”
“没有人为难你。”
“……”
陈长寿拿着文书,朝着书吏抱拳,然后离开了福禄街。
再次经过算命先生的位置,年青道人,正在呼呼大睡。
陈长寿没有止步,而是直接走过。
但是就在陈长寿的身影离开后,原本还在呼呼大睡的年青道人,兀自睁开眼,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陈长寿走到了通往小镇出口的大路上,望向了小镇入口。
他没有回家。
而是去了小镇入口。
在这里有一个看门人,此人名叫郑大风。
这个人尤其好.色,嘴贱。
陈平安没有少在郑大风那里遭骂,或者是讥讽。
还有小镇稍有姿色的妇人,也被他用淫.荡的眼神看过。
小镇入口处,是一间茅屋,周围被篱笆围住。
只是已经可以见到一缕阳光,照射进了篱笆小院。
陈长寿站在门口,没有去敲门。
他等了很久。
还是没有去敲门。
陈长寿转身准备离开,篱笆小院的门,突然打开。
郑大风倚靠在篱笆门上,望着刚走出几步的陈长寿,喊道:“陈长寿,你来做什么?!”
陈长寿转身,凝视着郑大风:“哟,这不是咱们小镇的守门人吗?”
他没有说‘看门人’
而是故意将‘看门人’改成了‘守门人’。
郑大风轻笑道:“陈长寿,别人都怕你,但我郑大风,贱命一条,根本就不怕你。”
“你没有说我是‘看门人’,说明在你心里,还是看不起我。”
“你和他们都是一样。”
陈长寿凝视着郑大风,一揖:“多谢这些年照拂我家小平安。”
郑大风被陈长寿这一拜,吓得屁.股尿流,跑出了篱笆小院,朝着杨家药铺跑去。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