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太阳刚刚冒出头,苏福便领着两名婢女前来服侍苏恒穿衣洗漱。
苏恒睡眼惺忪的从床上坐起,迷迷糊糊间看到苏福肥胖的身子倚在一根拐杖上,一只脚悬空着不敢挨地。
“你这是怎么了?睡一觉还睡瘸了?”苏恒揉着眼问。
“没有,昨夜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苏福嘿嘿笑道。
捧着衣物的婢女突然插嘴说:“苏管家昨晚去给公子您做新衣,回来的急这才崴了脚。”
“多嘴......!”苏福嗔怪道。
看着婢女手中捧着的新衣,苏恒若有所思,怪不得酒席刚开始,就不见了苏福的身影,原来他是赶着宵禁前,去给苏恒准备新衣。
“有心了,福叔。”苏恒明白苏福的心意,能够去国子监就学,是苏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第一天去报到,怎能不穿的庄重些,免得叫宫里那些勋贵子弟笑话。
无声胜有声,和声细语喊一声“福叔”,胜过千言万语,苏福的眼圈又泛起一圈潮红,他默默的朝苏恒不断点头,似乎一开口,眼泪就会不争气的涌出来。
当苏恒穿上那件新衣,才发现竟是绸缎的,闻了闻还有淡淡的檀香味,虽然他以前也有几件绸缎的袍子,但是近年因为生活窘迫,只能大的改小,小的改大,一两件衣服反反复复的穿,没再买过新的。
在大唐,绸缎因为产量低,价值堪比金银,普普通通一件袍子就要价五六十贯,能穿得起的非富即贵。
梳洗完毕,两名婢女扶着苏福,跟随苏恒慢悠悠来到前堂用餐。
才到前堂门口,就发现屋里乌泱泱一群人。
苏锦抱着一个全新的獭皮书袋,笑着向门口的苏恒跑去。
苏恒满脸笑意的将她一把抱起,疼爱的问:“小锦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兄长你今天第一天去国子监读书,小锦特意准备了这个獭皮书袋送给你。”
苏锦将獭皮书袋高高举过头顶,笑颜如花般灿烂。
苏恒接过苏锦手中书袋,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整套精巧的文房四宝,不用说这肯定也是苏福提前准备好的。
苏恒宠溺的摸了摸苏锦的脑袋,叮嘱道:“兄长去宫里读书,小锦在家要乖呀。”
“嗯,小锦一定乖乖的在家等兄长回来给我讲故事。”
苏锦欢笑着跑开。
一个不到三十岁的中年女人,不知何时已站在苏恒面前,满脸堆着笑,怯生生开口说道。
“小恒,姑母吃的用的都是苏家给的,没什么好送你,姑母等你回来给你烙饼吃。”
“姑母客气了,小锦就劳烦您照看了。”
这个女人名叫苏好,是苏恒的姑母。苏好姑母的夫君也是军旅中人,早些年在与突厥人的战斗中不幸丧生,留下她与堂妹相依为命。
苏好姑母是个忠贞的女人,自从夫君战死后便发誓绝不改嫁。后来在苏恒父亲劝说下,这才带着堂妹一起搬到苏家,帮着母亲一同照看小苏锦,生活这才安稳下来。
苏好姑母是个话很少,秉性十分淳朴的人,她不懂表达自己的感情,却总是一个人在庖厨忙活很久,端来一筐烙饼,笑呵呵站在一旁看大家吃完。
所以府里的人都知道,烙饼,是她表达情感的重要途径。
堂妹许沁娇羞的上前,给苏恒施了一礼,便红着脸躲在了苏好姑母的身后。
这孩子,才九岁,竟已懂得跟自己堂兄保持距离,在苏好姑母得教育下,男女授受不亲得道理,已然刻入骨髓。
苏恒笑着朝她点点头。
紧接着苏府的一众老仆,陆续向他这位少公子说了许多吉祥的话,目送他乘上马车,“吱呀呀”向皇宫驶去......
入宫的凭证,前一天宫里已经派人给他送来,下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便来到了国子监所在的位置。
一名内侍似乎专程在国子监外等候苏恒的到来,见到苏恒出示的凭证,连一句客套话也没有,便领着他进了国子监。
顺着连廊七转八转,来到一间写有“文行忠信”牌匾的屋子外。
“祭酒大人,苏恒到了。”
内侍站在门外禀告,语气恭敬。
“进来吧。”
一个苍劲有力的老者声音,从屋内徐徐传来。
内侍朝苏恒做了个请的手势,话也不说,便独自离开。
苏恒提前做过功课,现在国子监的主事,是孔子第三十二代孙孔颖达,大唐十八学士之一,大儒、经学家、易学家,官居国子监祭酒,三品上。
刚刚那位内侍称呼屋内之人为“祭酒大人”,也就是说,他便是孔颖达。
苏恒淡然一笑,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推门而入。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儒者,正端坐于主位。矮案上放着一卷书,一盏茶......
“苏恒,拜见孔祭酒。”
老者缓缓抬头,目光炯炯,精神矍铄。
孔颖达笑道:“你怎知我是谁?”
“猜的。”
“小子倒是聪颖。”
孔颖达面带笑意,语气平和。
“先生过奖了。”
“小子先别高兴的太早,虽然你是皇后举荐过来的人,老夫还是要考考你。若你是蠢材、庸才,不管你是何背景,老夫定会将你遣返回去。”孔颖达徐徐说道,看不出喜怒。
“哦?若如此,那就不劳先生考校了,小子天生愚钝,不是读书的料。”
苏恒笑着说道,一开始他就不打算来国子监就学,因此还险些当面忤逆长孙皇后的旨意,若是被孔颖达拒绝掉,不正合了自己的意吗?
所以对于孔颖达的考校一说,苏恒丝毫不以为意。
孔颖达闻言当场愣住,国子监向来受世间学者追捧,每个读书人都梦想能到国子监就学,眼前这少年得到如此难得的机会,竟云淡风轻的拒绝了?
苏恒一席话,噎的孔颖达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毕竟是长孙皇后举荐来的人,若是不经过考校就将他遣返,恐怕说不过去。
“小子,你倒是狂傲的很,国子监如此受人尊崇的学府,在你口中好像不值一文,想必你是有真才实学的,若不然,就是老夫高看你了。”
孔颖达捋了捋胡须,语气深沉的说道。
“不知孔祭酒要如何考校小子?”苏恒问道。
“很简单,将你熟悉的文章默写一篇,老夫自能看出深浅。”
孔颖达指了指一旁矮案上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笑着对苏恒说。
苏恒没有拒绝,毕竟他毛笔字如狗爬,就算默写出惊世文章,定然也入不了孔祭酒的法眼。
到那时,孔祭酒定会勃然大怒,毫不留情的将苏恒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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