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南州地处大晋中原腹地,该是民风清明之地,但四周村落还留存着不少老旧的恶习,就比如说——
配冥婚。
有钱人家的死了儿子,爹娘伤心他在阴间孤苦,便买了姑娘来一起封在棺材里下葬。
看似是拳拳爱子之心,实际却是草菅人命,胡乱拿了活生生的人命,来填补丧子的哀痛,是丧尽天良的恶事!
姜晚虽早有听说,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事也会落在她的脑袋上。
眼见姜守财和孙氏坐在右侧,很快又有人扶着一个一身素色锦衫的中年妇人坐下,声音沙哑,“人都带来了?”
天色昏暗,姜晚一时瞧不清那妇人的样貌,却觉得这声音耳熟。
仔细看过去,借着微弱烛火才认出来是徐百万的正妻。
原来徐百万为了这次走私盐,耗费巨资,如今身死的消息一传回来,往来生意伙伴纷纷上门讹账要钱,仿佛一头垂暮巨兽,血肉很快被鬣狗秃鹫蚕食得一干二净,不仅铺子被瓜分了,更有人打上徐家,生抢那些金银细软。
徐家大少爷气不过,率几个忠仆上前阻拦,却哪里是见钱眼开狂徒的对手,混乱间被推了一把,后脑勺撞漏在院里的石墩子上,一命归西了。
徐夫人先死了丈夫,又没了儿子,伤心得昏迷几日,醒来后便拿着自已厚厚的嫁妆银子,开始张罗给还没娶妻的儿子配冥婚。
“配冥婚”这种陋习,是律法禁止的,徐夫人不敢大张旗鼓,且徐家威势大不如前,只好在小圈子里悄悄找人,正好被姜守财听说了……
原本,他是想着从姜晚手里把买铺子多花的银钱抠出来,可一听徐家的事,顿时觉得拿她换银子倒是比多费口舌省事多了。
还能出一口被她蒙骗多年的恶气,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姜守财自然不会把姜晚的身份说出去,只说是从别处寻的贫寒孤女,徐夫人扫过姜晚,眼中隐现惊艳,觉得跟自已儿子倒是相配,当下也不犹豫,直接让人把她推进棺材,“尽快办了吧,也省得我儿孤单。”
说完一个眼神示意,身旁的婆子几步上前,把一个信封放在姜守财这侧的桌子上。
就在姜晚被身着缟素的仆人推搡进棺材时,姜守财正要拿起信封掂量薄厚……却忽听一道呼啸而来的裂空之声:
“嗖!”
一柄利箭透过信封,深深扎进桌面。
随后“呼啦”一声火起,不远处的黑夜中忽然亮起一串长长的光,仔细看去,才原来是一群手举火把的官差。
借着烈烈火光,南州御史英气俊帅的面孔隐隐泛着些阴森,举着弓箭的手慢慢放下,声音虽然平静,却透着一股子强大的气场,“本官竟不知,南州还有这等泯灭人性的陋习。”
说完单手一扬,“全部拿下。”
“是!”
69書吧
官差翻涌而上。
在场众人都被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做的本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心里发虚,一见官兵更是什么也不顾上了,纷纷四下逃窜。
在一片仓皇的混乱中,裴晏川目光不移,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跌在棺材边的姜晚身边,猿臂一展拉起她,一见少女光洁脸上清晰的五指印,眸光倏然幽深,“你这胆子,越发大了。”
大到明知道有人要对付她,还趁夜单独出门。
姜晚吹了吹挡了眼睛的发丝,无所谓道,“哪能啊,我出门时可是让小桃去跟你报信的,有裴大人在,民女当然有底气。”
虽然徐家张罗配冥婚的事姜晚不知,但官驿外来来往往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她是看得门儿清,只等着磨光了姜守财的耐心,一见她出门就动手才好。
果然,姜守财甚至等不到她走到无人的巷口,就动手了。
裴晏川心里却还是有些发堵,“如若本官今日不在官衙,你又该如何?”
姜晚向着他身后,一扬光洁小巧的下巴,“当然也是有后招的,总不会眼瞧着大坑还跳吧,我又不是傻子。”
裴晏川转过头去,看见远处快速跑来一队人,打头的正是林先……
一时有些无语。
原来他心里的英雄救美,只是小女子保命的手段罢了,却不是唯一的,人家早提前做了万全的准备呢。
认识这么久,他自是知道某人是个记仇性子,尤其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看重的人,比如娘亲于氏。
徐百万个客死他乡,姜守财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原先只觉得姜晚决定跟姜家义绝太过仓促,看来是早存了报复之心,提前把自已从中摘出来罢了……
慌乱逃跑的众人哪里是平日训练有素官兵的对手,不过片刻,便尽数押解回来,齐整整跪了一排。
其实深夜的荒郊野外,且还在一口大棺材旁,并非办人的好场所,无奈裴御史这会儿心里不太痛快,便不管那么多了。
大晋律法是刻在脑子里的,买卖妇孺,草菅人命,暴力绑架……该如何量刑,并非难事,三下五除二,不用惊堂木,也无需扔绿头签,都一一办了——
尽数没收家产,流放关外。
徐夫人一脸颓然,神色哀戚地望着儿子的棺木。徐家已经彻底败了,她已没什么好留恋,只是请求儿子下葬了再出发。
跟徐夫人比起来,姜守财夫妇两个激动多了,鬼哭狼嚎着求裴大人高抬贵手,口口声声喊着都是误会,更是唤姜晚替自已澄清。
姜晚一撇嘴,露出一副凄楚神色,“虽已断绝了关系,但到底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你们好狠的心……”
说着似是忍不住心伤,转过头去,只有肩膀在微微颤抖。
那份无助和惶恐的模样,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都要替她鸣不平,押着姜守财夫妇两个的官差都是家有女儿的,一想到这对豺狼夫妇的所为,再看姜姑娘的可怜模样,心头火气,掏出汗巾子就堵了两人的嘴。
“大人!我不能游街啊!不能啊!”被判了带枷游街的杜府少夫人一脸绝望,发丝凌乱地一个劲磕头,状似疯癫。
她知道,自已一旦站在那游街的囚车里,就一定会被休弃,再无翻身的可能……
但裴晏川从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菩萨,看都不看哭的泪人似的杜少夫人,就扯着某个肩膀抖得楚楚可怜,面上却一片淡然的小小女子,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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