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内,淡淡的檀香弥漫,悠悠地飘散在空气中。
之前接待我的僧人早已起身,静静地在大殿前打扫落叶。
扫帚与石板间沙沙声不断,远处林中不时响起几声鸟鸣。
金色的晨光洒满庭院,偶尔有落叶飘下,僧人一边扫着一边打着哈欠,一切显得安详而美好。
除了门梁上的双头羊,和正前方建筑屋脊上的麻花角怪羊。
我俯视着释空云所在的寺庙,此时此刻即使有着这般美景,整座寺庙也再令我感受不到丝毫禅意。
这一次我直接降落在寺庙的院中,之前接待我的僧人,见我突然从空中落下,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我也懒得管他,径直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释空云正在屋内维持着打坐的姿势休息,被我的突然打扰吓了一跳。释空云可能本以为是门外的僧人打扰,正欲发作,看清是我后连忙换上一副恭敬的态度。
“仙人又来此处,可还有其它疑问?”
我点点头,直接掏出金箍棒杵在地上。
金箍棒砸在地板上响起“砰”地一声。
释空云看到突然出现的金箍棒,胡须一颤,苍老的双眼猛地睁大了。那双饱经风霜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露。
门外僧人听到动静连忙推门入内查看情况,被释空云厉声喝了出去。
僧人走后,释空云才艰难地开口:“这根棒子是……”
“如意金箍棒,如假包换。”
他的表情完全没有任何怀疑,只有震惊,因为他刚刚亲眼看到我从耳中掏出一根针,那根针瞬间变成了这根两米长的棒子,不久前还亲眼看到我在原地消失。
“……仙人乃孙悟空下凡?”释空云问道。
我掏掏耳朵没有回答,刚拿金箍棒出来的时候刮到了,痒痒的。
见我不回答,释空云便是当我默认了,一手捋着花白的胡须震惊不已:“老僧曾以为《西游记》只是小说罢了……没想到……”
我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他:“《西游记》确实只是小说。这不重要,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吗?”
释空云惊疑不定,摇了摇头。
“我想知道,你,或者说你的信仰,和大黑佛母是什么关系。”
释空云一惊,但又很快恢复正常:“老僧不明白仙人所谓何意。”
释空云对我的称呼也从施主变成仙人了。
“我在陈氏宗族的村子里看到了。大黑佛母的壁画上,画着一间寺庙,和你这间一模一样。”
释空云又一惊,接着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也瞒不了仙人了。”
“你说。”按我猜测,他首先会撇清关系。
“密宗一派,最初是七世纪初在白象国创立,是大乘佛教和婆罗门教结合的产物。”
69書吧
“密宗一派创立后,经历了许多不同途径的传播,也衍生出很多分支。虽然我等现在还名曰密宗,但是也早就和最初的密宗没有关系了。”
“建国以前的密宗,尤其是雪域高原一派,深受献祭思想影响,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可以说是邪恶也不为过。而大黑佛母一派正是自白象国诞生,沿云滇、雪域一路传播、发展,解放以后,这些邪魔外道突然失去了生长土壤,最后才只能躲藏在了宝岛。”
“所以,如今的密宗,和大黑佛母,最多算是同源,但除此以外无任何联系。”
第一步,撇清关系,和我预想的一样。我无法确认释空云所言真假,只是杵着金箍棒盯着他看。
释空云被我盯得有些紧张,略微慌乱道:“上次仙人说要灭了它,可有些许进展?”
我摇摇头:“和它打了一架,它跑了。”
释空云听到此话似乎并不是很惊讶。
“老僧看得出仙人虽本领高强,但对神学、佛学所知不多,老僧所言可对?”
我点点头。
“那仙人可知,凡人该如何断言一神佛,是正是邪?”
我不明白释空云的意思:“保佑人间不就是正神?为祸人间不就是邪神?”
释空云摇摇头:“若真如仙人所说,若有一神保佑人间不受战乱,却要定期以活人上供,那该算是正是邪?”
他还真把我问住了。
“大概算邪……?”
“那若是不需要整条人命,只需以人耳上供呢?”
“也算……邪?”
“那若是连人耳都不需要,只需以发丝上供呢?金钱呢?甚至露水落叶呢?”
“那这就是正神了吧。”
释空云笑了。
“非也。”
“怎么说?”
“凡人判断一神佛为正为邪,应看神佛的判断能力。”
“神佛的判断能力?”我不明白释空云的意思。
“即使以活人献祭方能保佑人间,这也算不上邪,当然,也绝对算不了善,因为这只是一场人神之间的交易。各取所需而已。”
“但是假如一神,单纯以凡人帝王的方式行事,施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才是邪。”
“哦?”这个观点有意思。
“而且——作为一介僧人,此言不妥,但老僧还是想将此话告诉仙人。”
“你且说。”
“那就是,神佛是可以被‘教化’的。这个教化它的对象,可能是佛祖,也可能是凡人。”
“大黑佛母据传,最初只是一位失去了孩子的受孕母亲,偶然开悟,以毕生精力照料无数他人子女,积累福德,参禅修行,最终成神,名唤大黑神女。”
“成神后,神女以母亲的头发为证,只要一个母亲为神女诚心地献上自已的一缕头发,神女便保其子女平安幸福,鬼邪之事再无法近其身。”
“但是神女后来被有心之人恶意教化,以活生生的弃婴作为祭品献上,这和神女最初的行事风格产生了冲突。而后经历了漫长的发展和传播、信众的引导和欺骗,神女最终化作如今模样——以未经初潮的女孩为祭品,所有信众存在的意义便是为它献上祭品,一旦乖乖献上祭品便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而一旦忤逆它便会受到诅咒。祭品和诅咒,都用作它滋养自身的补品。”
讲到这里,释空云突然不继续讲了,转而问我:“仙人可是打算用这如意金箍棒消灭大黑佛母?”
我点点头。
“仙人可有能力直接灭其本身本源?而不只是砸碎一两尊雕像?”
我点点头。
释空云摇头叹息:“亦无用。”
“无用?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虽然这一大段话我听是听懂了,但是我没明白释空云想表达什么。
“老僧是想说,仙人或许真有能耐消灭区区一个大黑佛母,但没了大黑佛母,还会有小黑佛母,老黑佛母……一片土地能否种活庄稼,关键在于土壤。而一片土地能生出什么样的神佛,关键在于民众。”
我睁大了双眼,有如醍醐灌顶。
这一次,我真诚地向释空云行礼,从大门离开。
后来,我坐在云层之上,想了好久好久,最终心中确定解决办法。
我的任务是“解决李若男产生的影响”。
从表象来看,李若男产生的影响就是大黑佛母的诅咒。
然而究其根源,李若男产生的影响,其实是让一些人怀疑封建迷信和邪门歪道是真实存在的。
只要民众对邪门歪道不再抱有信仰之心,将宗教信仰纯粹作为对自身恶意的约束、和对美好品质的向往,那自然不会再有第二个大黑佛母产生。
要解决她产生的影响,虽然必须先消灭大黑佛母,但是根本原因在于宝岛对这方面打击力度不足。
而想要足够的打击力度,必须先改变宝岛人,邪门歪道自然会遭到严打。人民本身才是对付这些迷信残留的最佳武器。
那么第一步,在白象国找到源头,彻底消灭大黑佛母。
第二步,改变宝岛。
……
2017年1月3日凌晨1点,白象国,加尔各大,达克希涅斯瓦寺。
达克希涅斯瓦寺经过多次修缮,有着典型的白象教寺庙特征,寺庙沿胡格利河建造,占地面积极大,主寺就有9个塔尖,沿河岸共有12个庙宇,还有一个相当大的庭院。
而寺庙内的主寺,供奉着大黑佛母的原型——婆罗门教女神,时母,又名大黑神女。
光看名字,便可知这大黑神女和大黑佛母渊源不浅。
作为景点,此时此刻寺内已封闭,寺内空无一人,安静得吓人。
而我正站在主寺内的时母像前,手持金箍棒。
主寺内的时母像,身披极其华丽的长袍,皮肤漆黑如墨,双眼赤红,头戴一大金冠;项上挂着无数金饰珠宝,共生两双手,每只手臂上都戴着极其奢华的金环,脚下还踩着一个男性雕像,不明所以。
在漆黑一片的寺内,这尊时母像显得略有一些恐怖。
我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试试吧。
我清清嗓子,用古白象语说道:“时母,请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是不是有点太狂了?
等了一小会儿,并没有什么反应。
“尊敬的时母大人,请您显灵,鄙人有事相求。”
还是没反应。
“……你不出来,我就把你这庙砸了。”
我运起大品天仙诀,金箍棒轻轻顿地,一时间寺内金光大作,时母像上的首饰长袍被我震得锒铛作响。
一道意念直接在我脑中出现:“这位华夏大能,为何来此?”
终于来了。
“我只是想问问,你可知道大黑佛母?”
“知道。那是我身其中一个变体所化邪物。”
“你那变体邪物祸乱我华夏大地,有无办法?”
“需我身亲自前往,将其断绝。”
“那我们出发?”
“好。”
??答应得这么痛快?
我还在惊讶之中,耳边竟响起了阵阵诵经声。
“唵咯利咯喇南无……”
寺中时母像金光大放,我隐隐感觉到寺外好像也传来了靡靡佛音。
我走出寺外,广场之中,一尊高达数百米的虚影不知何时出现,正矗立着。
我仰头望去,漆黑如墨的身影上生着四只手臂,一双鲜红如血的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她的腰间系着以人手穿成的腰带,脖子上挂着以骷髅编成的项链,她的口中,猩红的舌头伸出口外,面容极其凶煞。
她的外表渗人,虚影背后的七彩光芒却像是太阳一般照亮天空,其身影同时散发着滔天的正气和煞气,难判善恶。
城市中一切正常,似乎除我以外,无一人看见如此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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