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温情的时刻没几天，芳华便偷偷溜进了宅子里。
彼时十六和宁妤二人正因为宁妤不爱吃蔬菜而闹别扭，宁妤不喜欢蔬菜但能接受不是青色的蔬菜。
宁妤性子很倔，但都是有原因的。十六很快便猜到是与她幼时的经历有关，于是就说：“不想的话便不吃的，我下次给你做点别的。”
宁妤从桌子底下钻出一个脑袋，睁着大眼睛问道：“真的吗？”
“真的。”
“你不生气？”
十六本来想说没什么好生气的，但宁妤目光里的探究欲太强了，他忍不住想顺着宁妤的话说：“生气。”
宁妤果然急了，整个人从桌子底下冒出来，扯住十六的衣袖急忙解释，声音抖成筛子：“这、这都是有原因的，青菜，虫子，很可怕！”
她的话不连贯，十六疑问：“你是说青色的菜里面有虫子？”
“嗯！我不敢吃，很可怕！”
十六本想再问宁妤为什么菜里有虫子，但对上宁妤极度恐慌的眼眸他便闭上嘴不再问。
他抱住宁妤，轻声哄道：“没关系，不想吃就不吃了，我不会生气的。”
芳华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宁妤看到她便觉得头疼，叫十六赶她出去：“她，好眼熟，头好痛啊我想见到她。”
芳华眼里闪过一丝惊恐，错愕地看着十六。
十六把宁妤挡在身后，叹道：“小姐她好像变成孩童心智了。”
“叫我小鱼！”
“嗯，小鱼。”
这一来一往完全没有宁妤平常的样子，芳华没想到一夕之间宁妤变化竟这么大。
十六问道：“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芳华敛了神色，郑重道：“宁家和萧家已经找了小姐两天了，说不定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我是想问要带小姐回去吗？”
十六蹙眉，他话还没说完宁妤便忽然崩溃大叫，丢下十六躲进衣柜里。
十六知道想必是宁家曾给了宁妤莫大的刺激，如今听到才会如此害怕。他曾以为自已年少所受的艰苦已经很难捱，没想到宁妤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受过的苦不比他少。
“她在宁府过得很不好吗？”十六问。
芳华点头：“小姐在宁府的确不怎么好，不过我是后面进府的，并不知道小姐刚进府时的情况。”
“小鱼。”
“我不要回去！那里很坏，爹爹的夫人很凶，经常骂人，骂我是乡下的土包子，还骂我娘。还有人会偷偷打我，我不敢说......”
宁妤的话让在场的两人都红了眼。
十六哽咽道：“好，不回去。”
“真的吗？”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衣柜里没了声音，很快宁妤从衣柜里探出身子，发现十六张手在等她后扑到他身上去。
她探出头去看芳华，与芳华目光相接后又缩回十六的怀里。
宁妤好像在十六耳边咕哝几句，芳华没听清，不过随后十六便转头对她道：“小姐她要不想回去。”
“那怎么办？”
十六思考片刻后道：“可以请许小姐，就是公主帮忙吗？”
芳华也做了一番思考，虽然伤心宁妤不记得她但也只能同意十六的办法：“也只能这样了，我去请公主帮忙，再拖延几天。”
“请您照顾好小姐。”
“一定会的。”得到他的保证后，芳华才安心离开。
十六抱着怀里乖巧的宁妤，心里酸涩，他既希望宁妤早日恢复清醒，又希望她过几天再好，这样他就能多给她弥补遗憾。
好景不长，两日后赵元煦的到来打破了这一片净土，宁妤的生活再次分崩离析。
赵元煦面容憔悴，十六一见到她便知情况不好。
宁妤躲在十六背后去偷看赵元煦，想了想后跳出来说道：“我记得你，别人都不跟我玩，只有你跟我玩。”
虽然早从芳华的话中了解到宁妤的现状，但赵元煦属实没想到她印象中一直坚韧理智的宁妤心智变成了孩童模样。
她向宁妤伸出怀抱，心里深深叹息：“我跟你玩，你要不要跟我走？”
宁妤试探性地走出两步，觉得她实在友好，又放心大胆地走到她面前。在赵元煦快要抱住时，宁妤又迅速跑了回来躲在十六身后。
“不要你！”
也许是察觉出赵元煦要带她走的意向，宁妤十分不安。
“小姐，她要......”走了吗？
十六的话没问完，赵元煦便点了点头，疲惫道：“我挡了几日，但宁桓实在是催得紧，差点连陛下也要过问，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十六点头。他发觉自已好像有些麻木，只是呆愣地，出于惯性地点了点头。
十六脑海里空空的，就一直在院子里站着，直到宁妤拉他袖子才反应回来。
宁妤说：“我不喜欢她了，快叫她走。”
赵元煦挑眉，看向十六。
十六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最终说道：“请您在外等等，我待会儿再......出去。”
“送她”两字太难，他说不出口，既怕宁妤知道后挣扎反抗，又是痛恨自已竟只能做出那个违背承诺的人。
十六带宁妤进屋重新梳洗，穿好衣裳后宁妤觉得不对劲，一直踢掉十六给她穿的鞋。
“为什么要打扮？”
“要出门呀。”
“去哪？”
“去——”
“是不是想让她把我带走？”宁妤忽然大声哭喊，声音凄厉。
“我，会带你回来的。”
“你是骗子，骗子！明明说过我可以不用走的，明明说过会一辈子也不离开我的，但是你还是想把我骗走。”
“我恨你，我讨厌你，你是坏人！”宁妤的手胡乱捶在十六身上，有时扇到脸，有时打到头，但十六并不感觉到痛。
他只是麻木地承担，承担欺骗她的代价。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宁妤发泄得累了，最后哑着声音，固执地盯着他。
十六双手捧住她的脸，忽然温柔地笑着：“我爱你。”
宁妤微愣，泪珠挂在睫毛上。
“我说，我爱你。”十六向前微微倾身，吻去了宁妤眼睫毛的泪珠。泪珠是苦涩的，他的吻也很酸涩。
宁妤又是一愣，睫毛扑闪扑闪地眨着，一时忘了最开始的话题。
“我会接你回来的，小姐，再等等我吧。”
吻又落在唇上，宁妤慢慢反应过来，眼睛里的泪水滔滔不绝。
她以为自已失去朝圣者所求的资本，可朝圣者却在她遍体鳞伤之际将她治愈；将她的心脏重新粘贴；将她的灵魂重塑。
她是朝圣者的信仰，可宁妤却觉得，朝圣者何尝不是她的信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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