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的百姓们,见到秋白这副模样,纷纷露出畏惧的神色,但同时又带着深深的谨慎。
他们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自动让开一条道路,生怕惹上麻烦。
只有那些帮派分子,他们并不惧怕,甚至眼中带着挑衅和不屑,不过也没有贸然出手。
毕竟,从城里来到这里的武者,不是接了什么任务就是有什么背景。
他们暗中通知同伙,小心戒备,警惕地盯着秋白。
秋白不管这些,径直朝里边走。
污水横流的巷弄里,秋白如游鱼般穿梭。
九年过去了,腐菜叶与煤灰混杂的熟悉气味扑面而来。
他脚步迅捷,身后跟踪他的帮派小弟根本跟不上。
摆脱之后,他闪身躲进某间半塌的砖房,撬开墙角的青砖,露出个半米高的密道——这是当年流浪时和乞儿们挖的逃生通道。
秋白苦笑,一时感慨万千:“没想到现在还能用上......”
他蜷身钻入,在黑暗中爬行数十米后,指尖触到木板上凸起的纹路时,动作微微一滞。
那是他当年用碎石刻下的歪斜箭头。
霉味混着土腥气钻进鼻腔,他摸索着找到卡扣的位置,用力一顶。
“吱呀——”
腐朽的衣柜板门应声而开。
霉斑爬满柜壁,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映出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秋白翻身钻出。
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单间里,除了一张断腿木桌和墙角发黑的草席床子,连老鼠都不愿多留——毕竟连一粒米都抠不出。
秋白手指抚过墙上一道歪扭的刻痕。
那是用烧焦的木炭画的,三个火柴人牵着手,中间那个脑袋上还顶着猫耳朵——小雀总说自己是猫妖转世,有九条命,怎么打都不死。
记忆突然翻涌起来。
十二岁的秋白蜷缩在垃圾堆旁,高烧让他眼前发黑。
暴雨冲刷着腐烂的菜叶,污水混着血水从肋骨的伤口渗出来。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直到一双草鞋停在面前。
“造孽哟。”老巴头用树皮似的手掌托起他的脸,浑浊的右眼泛着灰翳。
两个小脑袋从老人身后探出来,阿毛捧着半碗雨水,小雀把珍藏的草药嚼碎了往他伤口上糊。
等他醒来之后,小雀从怀里掏出块发霉的饼干,掰成四份时犹豫片刻,突然把最大的那块塞进秋白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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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毛急得直跳脚。
老巴头却安慰道:“病人最大嘛……”
咯吱!
木门打开的响声打断了回忆。
秋白本能地摸向腰间符箓,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僵住。
“啪嗒!”
老巴头手里的陶罐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浑浊的眼珠瞪得滚圆,枯树皮般的手颤抖着指向秋白:“小白?是......是你吗?!”
“老巴头?!”秋白嗓子发紧。
老人脸上的沟壑更深了,那道从左额贯穿到下巴的刀疤却依然狰狞——当年为护着他们和帮派拼命留下的。
他上前扶住老人,触到的手腕细得只剩一把骨头。
老巴头踉跄着扑过来,树根般的手指死死攥住他胳膊,浑浊的右眼几乎要贴到他脸上:“真是白娃子?不是鬼魂?”
“您看,伤口还在呢。”秋白撩起额发,露出那道被碎玻璃划出的月牙疤。
老人布满老茧的拇指摩挲过疤痕,突然老泪纵横:“你还活着!活着就行啊!!”
……
破陶炉上的水壶嘶鸣起来。
老巴头哆嗦着往豁口的瓷碗里倒水,茶叶梗在沸水里沉浮。
“那年冬天你突然人不见了,阿毛和小雀翻遍了八条巷子……”老人突然呛住,咳得满脸通红,“当年……是哪个龟孙子绑的你?”
秋白垂眸。
他盯着碗底沉淀的泥沙。
那个雪夜的记忆骤然清晰——神秘人戴着青鬼面具,在桥洞下找到他,并将一封信笺塞进他怀里。
信上只有一行字:明早六点,西三街十二巷垃圾桶旁。
等他踉跄着赴约,便被蒙头带上一辆马车。
“是城里人救了我。”他避开老巴头的目光,“他们让我......别再回来。”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脊背几乎对折。
秋白慌忙拍打他后背,却摸到嶙峋的骨头上覆着一层薄皮。
老巴头缓过来之后,看着眼前的秋白,忽然笑了。
“长大了,小白娃子长大了……”
“现在,你是武者了?”
“在城里的生活,应该好过一点吧?”
秋白含糊点头,转而环顾空荡的屋子:“阿毛和小雀他们呢?都出去做工了吗?”
炉火噼啪炸响。
阴影像是有重量,压得草席下的木板“咯吱”作响。
老巴头佝偻的背突然更垮了,浑浊的右眼盯着跃动的火苗。
“阿毛在五年前加入毒蛇帮,替人挡刀,死了……”
“小雀在三年前去南巷坊送药,再没回来……”
瓷碗在秋白手里忽然裂开细纹。
他想起小雀把饼干塞进他嘴里时狡黠的笑,想起阿毛总说要当最厉害的游侠。
那些蜷缩在草席下数星星的夜晚,他们约定要攒钱买间不漏雨的屋子......
秋白忽然觉得一阵发冷,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巴头从怀里摸出半截烟蒂,指尖抖得点不着火:“你怎么回来了?看你样子是在躲仇家吗?”
“嗯……”
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此刻秋白言语苍白。
没想到再一次相遇,年少时的玩伴却是如此遭遇。
秋白刚想问什么,屋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他闪身躲入门后。
“砰砰砰!”有人猛地拍打木门,震得朽木上的灰簌簌直掉。
老巴头佝偻地起身,起身挪开顶门的破木板。
“开门开门!老东西!”钢镚帮的光头瞪着眼,酒气混合着腥臭的鼻息喷在老巴头脸上,“老头,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城里来的年轻武者路过这?!”
老巴头猛地咳嗽起来,手臂哆嗦着摆动:“没......没见过……”
光头目光扫过屋子,见破陶炉上热水咕嘟作响,旁边是半块发霉的野菜饼。
他啐了口痰:“死穷鬼!要饭的都比你家强!”
光头猛地一推老巴头,带着小弟们骂骂咧咧地走了。
老巴头踉跄着即将晃倒在地,秋白连忙将他扶住,接着将木门重新关上。
秋白问:“他们是钢镚帮的人?”
老巴头沉默地点点头,佝偻的背影显得更加苍老。
秋白同样沉默地看着他,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杂乱的思绪。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久留,更不能让老巴头卷入这场麻烦。
老巴头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浑浊的右眼看着他:“你......你要走了?”
秋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不着急。来都来了,我便去会会那钢镚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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