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自迎了甄嬛回宫以后，便是如珠如宝一般，这么在掌心里捧着的，翊坤宫里，也跟着冷清了许多。
年世兰倒不在意。
她本就乐意将日子过得平淡一些，皇上不来，她便偶尔往弘历那儿去，瞧瞧他的课业如何了。
“……”
年世兰听完弘历背书，不由的唇角一抿。
“背得倒是流利，其中道理可通透了么？”
年世兰满意地看着弘历，让颂芝去准备茶水点心来，好叫弘历稍微歇息一会儿再继续看书。
“通透了。”
弘历认真颔首，他仿佛也不在意年世兰能不能听懂似的，就这么当着年世兰，细细说了起来。
年世兰确实并不如何懂，但她提前问过夫子了，此时听弘历答的和夫子说的差不多，便也知道，弘历是真的用了心的。
“很好。”
年世兰笑着，就让弘历先吃点心。
一块点心下了肚子，弘历那儿又叹气起来，他道：“哪怕儿臣背得这样好，在皇阿玛面前也没法子表现出来。”
“也唯有额娘，会夸奖儿臣了。”
弘历显得惋惜又无奈。
年世兰闻言，亦是无奈，不过还是安慰道：“眼下荣妃风头正盛，她又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你在本宫这儿，她难免也会多留意一些。要是太出挑了，她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暂且忍着，静待来日也就是了。”
如今的年世兰，是没法子和如日中天的荣妃抗衡的。
“嗯，额娘，我明白。”
弘历乖巧点头，又咧嘴笑道：“但是能让额娘满意，儿臣也觉得很高兴了！额娘放心，儿臣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你这孩子。”
年世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说起来，皇上在接她出冷宫以后，就将弘历从圆明园里接到了宫中给年世兰教养，这事儿，原是让年世兰意外的。
一则，欢宜香的存在，年世兰是早知皇上并不愿让她膝下有子嗣的，如今却……给了她个养子。
倒像是看在年家倒了，年世兰再无威胁的份上的补偿之举了。
二则么，弘历并不受宠，出身又是那样，年世兰原以为，皇上会一直这样不太管弘历呢。
但皇上对年世兰说的是，弘历到底是皇阿哥，放任不理，将来说出去也难听，叫年世兰抚养着，也不至于太粗鄙。
更何况，宫里又新添了弘晞、弘昱两位阿哥呢，上头的弘时已经不像样子，不堪为表率了，要是弘历也这样，着实不好。
年世兰听皇上这么说，倒也明白了。
皇上就是个“随意养养”的心态，对弘历的态度，和从前，差别其实也不太大。
想着，年世兰便问道：“说起来，熹妃回宫了。我记得，她以前对你也不错，你可要去看看她么？”
年世兰也是随口问的。
谁知，弘历那儿倒显得紧张了一瞬。
他飞快摇头，回答道：“不了。儿臣课业繁忙，哪里还能得空去别处呢。不过……儿臣想，既然熹娘娘已经回宫，想来总是会有见面的机会的。”
总有机会么？
年世兰一想也是。
既是弘历愿意更认真地去学习，她自然也不好阻拦，便道：“那好。你先看书，我回去了。”
年世兰说着，招呼颂芝就先回屋了。
看着年世兰走，弘历脸上挂着的笑容，渐渐褪去。
“额娘是在试探我么？”
弘历喃喃着，苦笑摇头，道：“也对。我本来就不是额娘亲生的儿子，从前讨好她和熹娘娘，也不过是唯有她们好相处些。”
“心里想着，若她们能成为我的出路也好。”
“现在成了，总算将来也能有些盼头了。就是可惜，额娘不如以前得宠了，家世也是如此。”
“不过么，这也是额娘的优点。她要是还是和从前一样如日中天，应该也看不上我吧？”
“再说，宫里那些得宠的，家世又好的，多半也都有自己的孩子了，熹娘娘也是有孕回宫的。我去看她，又算什么呢，到底比不得她肚子里的那个。”
弘历想着，便也收回了目光。
他想，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只要……
年世兰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那么他们，永远都会是很好的养母养子关系了。
三摩格可汗来京
（摩格可汗求娶熹妃，皇上怀疑熹妃的同时，也因为最近西北不安定，朝中有了一些要重新启用年羹尧的声音，皇上同时也怀疑起了年羹尧和年世兰，决定借这件事，来一起试探熹妃、年世兰两人）
翊坤宫。
年世兰正歪在贵妃榻上，看着年家送来的书信，心中一阵阵的焦躁涌起，觉得烦得很。
“哼。”
她看完后，不免冷哼一声，骂道：“这些老酸儒。从前哥哥在西北如日中天时，他们一个个跟乌鸡眼儿似的盯着哥哥。”
“见他得宠，又得人心，赏赐跟流水似的，便趁着敦亲王失势，对他落井下石，非要拉他下马。”
“现在倒好。摩格可汗气势汹汹来京，眼看着朝廷无将才，生怕人家打到京城来。这不，才想起从前哥哥镇守西北的好处来，真是可笑！”
说白了，都不过想着他们各自的利益罢了。
年家死活？
在他们心里，不值一提！
你是将军，在国有难的时候，就应当站出来！
才不会去想，当年他们这些人，是怎么硬要将你从那个位置上拽下来的呢！
颂芝同样生气。
她道：“要奴婢说，大将军如今在京郊庄子上过得好好的，就不该去打扰他。那些人，先是去请了，没请出来。”
“后头索性直接撕破脸，辱骂大将军没有胆色了。”
“奴婢若是大将军，才不理他们呢，叫他们干着急好了！就是不知道，皇上那儿是什么意思了。”
“娘娘，皇上会重新启用大将军吗？他若是下旨……大将军，会答应吗？”
她哥哥会答应吗？
年世兰不免蹙眉。
直觉告诉她，年羹尧不会。
可。
身为将军，曾经那样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年羹尧又如何愿意眼睁睁看着摩格可汗的人打进来呢？
若是实在无路可选，他还是会答应的。
只是。
年世兰不愿看见那一日。
都说破镜重圆。
年羹尧与皇上，倒也称得上了。
破碎的镜子，再重圆，终究有着裂痕。
“我也不知会如何。”年世兰长叹一声，心情复杂。
这时。
外头，周宁海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年世兰光是看见，心头就猛的一跳。
皇上真让她哥哥出征了？
“怎么了？”
年世兰立即问着。
周宁海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道：“奴才刚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摩格可汗，求娶熹妃。”
“答应只要熹妃嫁过去，就不出兵了！娘娘，皇上……他已经答应了。”
！？
年世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不可思议了。
摩格可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求娶熹妃？
皇上竟然还答应了？
太可笑了！
“什么？”
年世兰再问了一遍，周宁海重复完，又补充道：“现下皇上已经对外宣称，熹妃病了。”
“且将熹妃刚刚生下不久的一对双生子，暂且送到了敬妃那儿养着。娘娘，此事，多半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不仅如此。奴才还打听到，皇上果真有让年大将军挂帅出征的意思。估摸着，这‘夺妻之恨’，皇上怎么都是不会放过摩格可汗的了。”
……
年世兰沉默了。
她想笑，却不知从何笑起，而这笑还未发出来，心中更多的是悲凉。
甄嬛。
她曾天真的以为，皇上很喜欢甄嬛，后来知道，甄嬛多半是纯元皇后的替身以后，觉得也不外如是。
偏偏，皇上又把甄嬛接回宫中，年世兰便想，多少应该还是有些感情的。
却又能在这种时候，将甄嬛嫁给旁人，来换取平安。
多么可笑。
他们，有四个孩子呢，都能这样不管不顾。
可，年家呢？
年家该怎么办？
年羹尧该如何？
心中思绪万千，年世兰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她又到了自身难保的时候了，实在是无暇，再去想甄嬛的事情。
“皇上驾到——”
偏偏此刻，外头的一声太监传唱声，将年世兰从复杂的思绪当中拉了回来。
“皇上这时候过来？”
她匆忙起身，整理好了心情，对着颂芝和周宁海就叮嘱道：“只当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样子，知道吗？”
颂芝和周宁海互望一眼，饶是不太情愿，还是应了。
皇上这人，真是！
颂芝和周宁海的眼神，表达出来的，几乎都是这个意思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外头天儿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了，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要在翊坤宫用晚膳么？”
年世兰笑着迎接。
殊不知。
她越是想藏住、收敛住自己的心绪，便忍不住说了这样许多的话来，反倒是叫皇上一阵阵沉默，显然是看出了端倪。
“世兰，你知道了，是不是？”
他问着，语气沉重，脸上连装都不装了，一丝笑容也无。
“……”
这下子，年世兰也笑不出来了。
她其实不知皇上问的究竟是哪一件事。
但她知道。
无论是甄嬛的事儿，还是年羹尧的事儿，都不是好事。
“皇上。”
年世兰欲言又止，脸上也渐渐流露出哀伤来，自然，她不说，是希望皇上先开口的。
免得又叫皇上觉得，她消息太快，令皇上猜忌了。
“朕需要你哥哥。”
皇上紧紧地握住了年世兰的手，叹气道：“摩格可汗能力不俗。在他的带领之下，朕在边线的将士有些抵挡不住了。”
“朝中将士都说，此时此刻，唯有你哥哥能挡住他。朕，亦觉得如此。”
“朕想恢复他抚远大将军的爵位，令他带兵出征，抵御摩格可汗。世兰，你以为如何？”
她以为如何？
她能如何？
她说不好，皇上就能不下旨了么？
不可能的。
无非，这又是一次对她，对年羹尧，亦是对年家的试探罢了。
“后宫不得干政。”
年世兰闭了闭眼，垂眸回答道：“前朝的事情，臣妾也不怎么懂得，皇上怎么好拿来问臣妾呢？”
“臣妾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话，听着规矩、毫无差错。
但，皇上显然是不高兴的。
他皱着眉，又对年世兰道：“可朕让苏培盛去找你哥哥，他却说他不愿意。说他当了几年的农夫，已经习惯耕地的生活了。”
“而且他年纪大了，再要他拿刀拿枪的，恐怕也拿不起来，算是婉拒了朕对他的一片期望吧。”
“世兰。你说，你哥哥他，是不是还在记恨朕当年贬黜了他？所以，不愿意领兵出征？”
皇上的话，问得太直白了。
记恨？
恐怕是的。
但年世兰又如何能真的这样回答呢？
“皇上。”
年世兰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真诚一些，露出个淡淡的微笑来，回应道：“哥哥所说，倒也不差。”
“领兵打仗的人，一辈子都见惯了血腥。他多年不在战场，身上的那股子气势多半也不如从前了。”
“臣妾想，他不答应，多半也是怕辜负皇上的一片心意，而实在不是什么记恨。”
怕辜负么？
皇上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毕竟么……
摩格可汗，不容小觑，年羹尧久不打仗，一下上了战场，要是打了败仗，那日子，恐怕比现在还不如呢。
不愿意，倒也能理解。
如此说来，要真是这样，那倒是比“记恨”，要稍稍好些。
“朕也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唯有以他当年的能力，才能完美解决。罢了，既如此，朕再考虑考虑就是。”
皇上说着，终于是没再坚持。
而他，显然今日过来翊坤宫，也不是来找年世兰一起用膳的，该说的说完以后，就又回了养心殿，召集军机大臣们议事了。
……
这事儿，到最后也解决了。
年羹尧与果郡王允礼一同出征了，击退了摩格可汗，皇上还想继续让年羹尧担任抚远大将军，镇守西北，但被年羹尧拒绝了。
理由是年事已高，此事上他已然力不从心，深感疲惫了，只想归隐田园，还是和从前一样，做个农夫。
他愿意激流勇退，皇上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当即允诺后，便在不久之后，让允礼留在了西北，接替了从前年羹尧的位置。
而皇上，对年羹尧的猜忌，仿佛也在这件事以后，渐渐放下。
四
（摩格可汗事件的半年后）
某个盛夏的傍晚。
年世兰在清凉殿的小厨房，给皇上做了荷叶饼与船叶酥，皇上在天边云霞绯红时，披着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芒而来。
年世兰身上穿着围裙，回头一望皇上披着光的模样，莞尔一笑。
门口的皇上一下子怔了怔。
“皇上？”
年世兰却不知皇上为何会如此，唤了他一声，就含笑道：“臣妾下厨做了船叶酥跟荷叶饼。”
“味道还过得去，就是模样难看了些。毕竟第一次做么，能成这个样子，臣妾已经很满意了。”
“皇上快来尝尝吧！臣妾一番心意，您要是一口都不吃，臣妾会伤心的。”
她确实花了很多心思。
也想，让皇上一定要吃一吃。
她想着，若是别的嫔妃，估摸着是会说“做得不好看，皇上要是不想吃，那便罢了”之类的。
她不。
好容易做的，一口都不吃怎么行？
“……”
这下子，回过神来的皇上无奈地笑了笑，他走上前来，瞧了瞧摆在桌上的年世兰做的点心，倒也不嫌弃。
他拿起一块，一口就给塞进了嘴里。
“还不错。”
他说着，就在年世兰惊讶的目光之下，一股脑都给吃完了。
！？
这下子，轮到年世兰惊讶了。
她想过，皇上或许会给面子吃，却没想到，皇上全给吃完了。
“真有那么好吃么？”
年世兰开始自我怀疑了起来，她还想尝尝呢，可惜被皇上吃完，她是没机会了。
“嗯，好吃。”
皇上点头说完，忽然伸手在年世兰的脸颊上蹭了蹭。
“皇上？”
年世兰下意识后退半步。
满屋子的下人呢，皇上跟她表现得如此亲昵，她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脸上沾了些面粉。”
皇上语气轻快，笑道：“你真是。为了做点心，脸上弄得脏兮兮的都不知道。”
“是么？”
年世兰确实没注意。
她只想……
日子都这样难过了，为了往后多少能好些，她也只能对皇上好些了。
有什么法子呢？
逢场作戏罢了。
皇上对她如此，对甄嬛如此，她也就反过来，装模作样的讨好皇上也就是了。
然而。
年世兰自己都没察觉。
皇上看她的目光，已经渐渐发生变化了。
皇上回头望了望这殿内的香炉，闻着殿内熟悉的欢宜香气味，忽然神色一凛，道：“这么多年了，你这儿还是这样点着欢宜香。”
……
皇上骤然提起欢宜香，令年世兰脸上的笑容都顿住了。
饶是她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对待皇上，然而，皇上在问欢宜香的时候，她原本如古井一般的一颗心，还是不免泛出涟漪。
那是，她最初的痛呀。
“是。”
年世兰收敛住心里那一丝丝开始蔓延起裂痕的疼痛，回答道：“皇上亲赏的，臣妾自然是一直都用着的。”
“味道太浓了。”
皇上收回看欢宜香的目光，忽而拢住年世兰的肩膀，说道：“前些年，朕一直都觉得很好。”
“如今不知怎的，却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了。世兰，往后朕再为你选一味别的香料吧。这欢宜香，不再用了。”
不再用欢宜香了？
年世兰脑子嗡嗡的。
是，她的秘密被皇上发现了？
温实初是不可能说出去的，那皇上是怎么发现的？
皇上怎么没生气？
年世兰心也跟着乱糟糟的，她不知皇上究竟是什么心思，可抬头一看，皇上神色淡淡，仿佛没有要发作的样子。
或许，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皇上只是觉得，年家如今再不如从前，而她受了欢宜香的熏陶这么多年，原本也就是再也生不出孩子的了。
皇上，不必再防着她，便也不想再对她用欢宜香了。
倒也有这个可能。
若是如此，皇上此刻平静的神色，也合乎情理些。
总不会……
是皇上“良心发现”，想要对她好了吧？
那也太可笑了些，年氏是不会信的。
新的香料，是在三日后，由苏培盛送过来的，彼时，刚册封了“温嫔”的安陵容也在场。
“多谢苏公公了。”
年世兰客客气气，面上未曾露出半分异样来，收下香料后，安陵容那儿就拿了过去，细细端详着。
“是极好的香料呢，性温和，十分适合娘娘。”
安陵容莞尔笑着。
二人互相看一眼，也就明白了。
这里头，没有麝香。
五
（年世兰、甄嬛联合荣妃，举报皇后谋害纯元，皇上废后，立年世兰为皇贵妃、甄嬛为熹贵妃、荣妃为荣贵妃，而后年世兰又与甄嬛联手扳倒荣贵妃，年世兰和甄嬛共同协理六宫，甄嬛也表示，并无让自己孩子继承皇位的心思，二人相处融洽，后宫也再无争端，除了皇上发现甄嬛和果郡王之间的事情，甄嬛逐渐对皇上下手，皇上到了弥留之际）
养心殿。
年世兰受召而来的时候，皇上正躺在床榻之上，病恹恹的，脸色发黑发青，没什么生机。
“皇上？”
年世兰不知皇上为何这时候叫她来。
毕竟这几日，陪伴皇上的，都是甄嬛，而且，也从不叫外人过来。
那几日，直觉告诉年世兰，甄嬛对皇上，恐怕没什么太好的心思，但她也不在意，懒得过问。
皇上都这样了，再不济就是驾崩，年家如今渐渐稳定下来，年世兰也是不愿意折腾的。
“世兰，你来了？”
在看见年世兰的那一刻，皇上的眼里多了几分神采，甚至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激动。
“臣妾在呢。”
年世兰答应着，皇上就对年世兰伸出手，示意年世兰扶他起来。
帮着皇上坐好，年世兰又在皇上身后垫上了一块软软的垫子，倒了一杯热水，递到皇上的嘴巴边上。
“皇上嘴唇有些干，先喝口水润润吧。”
年世兰温和地说着，皇上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又急切抓住年世兰的手道：“快，替朕传旨。”
传旨？
年世兰先是一怔，她有些不知皇上到底想要做什么，但还是按照皇上说的，拿了纸笔过来。
“你替朕写。”
皇上表情严肃，说道：“朕要重新册封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将来新帝登基，由他监国！”
“同时，朕要传位皇四子弘历！秘折朕已经写好，待会儿你叫苏培盛……不，你还是叫周宁海吧，放到‘正大光明’的牌匾之后。”
“再传旨，朕驾崩以后，要熹贵妃殉葬！她陪了朕这么多年，朕要走了，十分舍不得她。她能陪着朕，朕多多少少也安心些。”
！？
听完皇上的旨意，年世兰心中震惊的情绪，无以复加。
毕竟，皇上方才说的这三件事，没有一件事，是年世兰想过的。
仅仅只是让弘历继承皇位，都已经很让年世兰意外了。
说来，弘时忤逆皇上心意，早就被革去了黄带子，去做允禩的儿子了，而沈眉庄，这些年不大得宠，弘晞虽然聪慧，皇上对他，也较为平淡。
反倒是甄嬛的孩子，皇上十分喜欢。
年世兰还以为，皇上会让他继承皇位呢，虽说……甄嬛自己屡屡对年世兰表示，并无让她的孩子继承皇位的意思。
但年世兰觉得，哪怕甄嬛不愿，皇上要一意孤行的话，甄嬛还是没法子的。
不曾想。
到头来，皇上自己改变了心意的同时，竟然还要“赐死”甄嬛么？
为什么？
殉葬的传统，早早就被废黜了，皇上却……
还有年羹尧。
距离摩格可汗之事，又过去那样多年了，年羹尧早已上了年纪，这些年，皇上都有些不再提起年羹尧了。
怎么好端端，又要他做抚远大将军，还要他监国了？
皇上莫不是发热，发糊涂了吧？
年世兰很想去摸一摸皇上的额头。
不过，年世兰还只是在这样想着，皇上那儿就已经又传过来了急切而又催促的声音了，他问道：“旨意写好了没有？”
“写好了。”
年世兰回答着，还是先把自己写好的旨意，拿给皇上看看。
皇上看得很快。
他看完以后，亦十分满意，对着年世兰点点头，就道：“甚好。往后有你，朕也能够放心些。”
“去传旨吧。传旨后，将禁军调来，若有人抗旨不从，格杀勿论！”
禁军。
格杀勿论？
年世兰心底里的疑惑，更多了些，可她想问，偏偏皇上一脸肃穆，甚至眼中带着恨意的模样，令年世兰没法子过问。
是不能问了。
年世兰点头，答应着皇上说的，转头，就出了养心殿。
养心殿外，苏培盛恭恭敬敬地守着，在看见年世兰后，对着年世兰服了服身，唤道：“皇贵妃。”
听见苏培盛的声音，年世兰不由的打量起他来。
方才。
年世兰听皇上的意思，分明是皇上不太信任苏培盛了。
为什么？
就因为，苏培盛和崔槿汐成了对食么？
倒也有可能。
皇上都要赐死甄嬛了，这种事，必然是要瞒着永寿宫那边的人的，那也难怪，这旨意，皇上不让苏培盛去了。
“小夏子，你先下去吧。”
年世兰先对着小夏子吩咐了一声。
“……”
小夏子还有些犹豫呢，看着年世兰，犹豫道：“可皇上的意思是，要奴才在这儿，和师傅一起守着呢。”
“就是皇上要你先下去的。”
年世兰面不改色。
这下子，小夏子默了默，奈何年世兰表情太冷，气势太足，小夏子没法子，只能往养心殿里头，皇上所在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退下了。
看到小夏子如此，年世兰不由的冷冷一笑，道：“小夏子对皇上，还挺忠心的呢。苏公公，你说是不是？”
苏培盛无奈苦笑。
“拿去。”
年世兰抬了抬眼皮，说道：“这是皇上方才命本宫下达的旨意。你速去永寿宫，将旨意拿给熹贵妃瞧瞧。”
“她看完以后，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苏培盛一下子震惊抬头。
然而，年世兰并没有什么解释的意思，东西交给苏培盛以后，就到了偏殿的太师椅上，静静地坐着。
甄嬛来得很快。
她风风火火的，一进来，立即就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年世兰。
“皇贵妃？”
她的表情复杂，嘴唇动了动，仿佛千言万语都到了嘴边上，却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年世兰大约能懂。
要是她也如此要被赐死，却被另一人提前告知，使得她有回旋的余地，心情必然也难以言喻。
“旨意看到了？”
年世兰问着，甄嬛颔首。
“那你先进去吧。”
年世兰抬眸，瞧了瞧里头，道：“皇上这会儿精神不错呢。你若有准备，就得快些了。”
“不然，本宫也怕来不及。”
甄嬛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点点头，就进去了。
她在里头待了许久。
起初，年世兰还听到了杯子破碎的声音，她心头发紧，大概能想到，皇上忽然看见甄嬛来了的惊讶。
也是。
皇上恐怕想不到，他方才都还如此信任的年世兰，会在一转头就“背叛”了他。
如何能不“背叛”呢？
他们之间，原本就没有“信任”这二字。
养心殿内，渐渐安静。
谁也不知，甄嬛和皇上在里头到底说了什么，年世兰一直等到了傍晚，甄嬛出来的时候，是满脸哀戚。
年世兰望了过去。
只见，甄嬛眼角有泪水流下，她道：“皇上驾崩。”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重重地敲击着年世兰的心。
她想过这个结局了。
但等到真的到来的时候，她竟然也如甄嬛一样，没忍住，眼角有泪水流了下来。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难过。
她只知道，这一切到了这里，是真的结束了。
弘历登基了。
年世兰被册为皇太后，而甄嬛的孩子，过继给了果郡王，她也陪着孩子，搬到了宫外居住。
不仅是她，沈眉庄也出宫了。
往后的慈宁宫里，陪伴年世兰最多的，成了端妃和敬妃，这两个，从前与她十分不睦的“死敌”了。
当然，还有温太妃。
她呀，一辈子没怎么争过宠爱，倒也难得的过的平安喜乐，年世兰想，如此其实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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