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蟒城城头之上,正对铁莽血口喷张之处多了两名白衣剑客,丁勋站在城头与这两名白衣剑客说道:“若是叫他活着进了长安,你我三人在小王爷面前信誓旦旦保证过的颜面尽扫地不说,此番瞒着丞相擅自做主动用禁军,恐怕丞相怪罪下来后,也是不好交代啊。”
寒衣与苍云的目光紧紧盯着城门关卡处来来往往的人群,搜寻着那一张可疑的面孔,寒衣忿忿道:“之前还在揣测南嵘轩身边的江湖刀客是谁,现在清晰明了,果然是北冥帝城仇搴冠搞的鬼,让他的徒弟江天一掺和进这档子事里,看来想不声不响地解决掉南嵘轩,有些棘手了。”
丁勋仍抱有一丝希望道:“不,还有机会,只要南嵘轩还没能进到长安,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而后诡谲一笑,唤不远处鼓楼中的副将杜兴前来,再次增派人手以追查东魏刺客为由在铁蟒城中挨家挨户搜查,凡是两日内进城的年轻俊美,举止大度,气宇不凡的男子将悉数抓捕。
杜兴领命而去,换来寒衣与苍云看着丁勋的异样目光,丁勋不以为然道:“要想抓人,东魏刺客永远是最好的理由。”
苍云啧啧一句:“丁将军高明!”
而后又是蔑视一瞥,此种人,小人也。
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中,有一身披麻衣斗篷的路人在行至铁蟒城出城关卡前,见到官兵盘查后转身离开。
回到住处,蔺展颜早已等候在了,听说了午门外白裕身死一事,蔺展颜便能猜想到卓玉心此时的面色不佳定是与此事有关,然而,蔺展颜来不及与卓玉心宽慰了,眼下已经出了一件更棘手的事。
“宇文泰下令,铁蟒城在增兵!”
“什么?增兵?”卓玉心诧异。
蔺展颜面上一副几百年不变的清冷与不动波澜:“翼子来报,今天一早,箫如林持虎符前往长安北城涅淄关抽调三千弩手,已过紫牙关,现正往铁莽城赶来,看来是你没能与宇文泰谈和,他要动手了。”
卓玉心突然想起清晨离开丞相府时,宇文泰对他高喊的那一句话,宇文泰要送给他一份大礼. “武百盛和廖风泉都是宇文泰的人,我们动了他的人,他一定会报复,罢了,既然他已经下了战书,潮州盾甲军还岂有不接的道理,命翼子传令司徒煞,时刻防备突袭,再命翼子传令俟清河与云戎,长安城中一旦有变,立即传信潮州来援,而后攻下紫牙关,封关闭路,拦截各路援军.”
“来不及了。”蔺展颜突然说道。
“为什么?巫霜有异动?”
“翼子报称,今日午时之后,铁蟒城两处城关突然增派人手,严密搜查过往百姓,城关守军称疑是有高欢派来的刺客闯入铁蟒城,翼子样貌别于常人,城关处定然是出不去了,不论是想与铁蟒城外的司徒煞联络,还是要与紫牙关外的俟清河与云戎联络,唯有酉时之后,日沉西山,夜幕降临,翼子与夜色浑然一体,攀越城墙而出,眼下宇文泰还没有过于明显的敌对动作,还不能以哨箭示警,要如何应对眼下局势就看司徒煞的了。”
卓玉心站在屋前,目视天边,斜挂天边的日头耀耀刺眼,再有一个时辰,光耀大地的太阳就要在天边落幕,长安城该是属于黑夜的了,黑色的夜。
铁蟒城城头之上渐渐燃起了火把,在风中猎猎作响,城门已经关闭,丁勋在房中对月独酌,副将杜兴在门外轻唤道:“将军,有客到。”
丁勋面色微红:“谁呀,让他进来。”
来人不曾显露面目,只手上从袖中拿出一玉牌在杜兴面前一晃而过,杜兴便不敢多问,来人推门而进,杜兴识趣关门离开,丁勋看着面前这个近乎用黑斗篷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了的家伙,讪讪一笑道:“巫霜老兄别来无恙啊,怎么到我这铁蟒城来还遮遮掩掩的?”
巫霜摘掉头上的斗篷,露出那副清白如霜的面孔,急促而又优雅地坐在丁勋的对面,看着丁勋喝光一杯酒又要倒满,文质彬彬的巫霜突然手起掌落,将丁勋手中的酒壶打翻在桌上。
“你干什么?”丁勋拍案而起,瞬间恼怒。
候在门外的杜兴听见屋中突然传来的声响按耐住了夺门而入的冲动,他还没有听到丁勋的命令。
丁勋的这一拍案而起的恼怒非但没有令巫霜感到震怒,反而激起巫霜起身的另一巴掌,力道十足地打在脸上,将还处在半酒醉状态中的丁勋彻底打醒。
丁勋歪着脑袋,揉着脸上被抽出五个指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仿佛终于清醒了,明白了何为畏惧之心。
巫霜简单一句:“丞相派我来的。”
丁勋立刻如遭雷击,身形一颤,全无酒气,两手抱拳恭敬道:“丁勋失礼,巫霜大哥不要见怪,不知丞相有何吩咐。”
“三哥调给你的三千弩手可安置好了?”巫霜问道。
丁勋点头:“均已排布妥当。”
“那你可知调派给你的这三千弩手是作何用的?”
丁勋不假思索道:“当然是防备城外盾甲军的”
巫霜止住丁勋:“错,他们只是从涅淄关换防过来,明日一早还要从你的铁蟒城中抽出三千军士调派往涅淄关接替他们驻防,可懂?”
丁勋挠了挠脑袋:“还请巫霜大哥明示。”
“明示?”巫霜呵呵一笑道:“有些事可以明示,有些事只可意会,丁将军不会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莫非,丞相是想”
丁勋刚说出口,巫霜立即打断道:“谁?丞相?丞相会知道今夜我来你这里?会知道今夜所发生之事?未卜先知?丁将军该清楚,巫某今夜并非走城门而来,铁蟒城中也没有人看到过巫某,你我二人在酒桌上的这一番交论更是不曾发生过。”
丁勋彻头彻尾地明白了,又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永远不能沾染到丞相的身上。
丁勋带着脸上红红的五个手指印嬉笑道:“懂了,懂了,今夜之后,便是城外盾甲军密谋叛乱,兵攻皇城,丁某.”
巫霜再一次打断道:“有些话就不要说出来了,一旦真的动起手来了,紫牙关外的那两位恐也不得消停,那时,我可抽不出身来帮你啊。”
丁勋即刻邹媚道:“无需劳巫霜大哥大驾,只要事成之后,巫霜大哥能在丞相面前为小弟美言几句,也让小弟有机会到丞相面前鞍前马后,小弟就知足了。”
巫霜对丁勋的献殷勤并不领情,反而泼了他一头冷水道:“鞍前马后?丞相这是在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你以为你擅自以丞相的名义调动皇宫禁军出城刺杀南嵘轩,丞相会不知道?”
宇文泰已经知晓了此事?丁勋当即面目煞白。
巫霜继续说着:“丞相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是看在你父亲丁老的面子上,听我一句劝,丞相还没想这么快就让南嵘轩死,你最好想想,是该听那个整日安逸惯了的小王爷的话还是丞相的话。”
“当然是听丞相的,巫霜大哥放心,办完此事之后,我定然到丞相面前请罪。”
“请罪的事就不要说了,丞相大度,你还是想想怎么把今夜的事做好吧。”
屋中的交谈声越发微小,杜兴在门外几次想听到屋中二人所交谈的内容是什么,几次都是无果而终。
直到进到屋中的那个人再次披着覆盖全身,遮挡住面容的斗篷走出来,不走寻常路一般地径直翻越城头,从十几仗高的城墙一跃而下,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再向远处看去,城外不远处便是盾甲军安营扎寨的地方,篝火连连,一片祥和。
此时,在二人前一刻还在交谈甚欢的屋中顶瓦之上,隐约有两道夜影遮挡住了天空半轮皓月的光辉,眨眼之间,又消失不见。
已从酒意中全然清醒过来的丁勋,顾不得找一面铜镜看看还有着指印的脸面,披甲戴盔而出,密令杜兴跟随,往城中军械库而去。
二更天的誉亲王府上正是誉亲王陪府上家眷游园赏月之时,几声咕咕的鸟叫扰了誉亲王的兴致,命府中丫头侍奉好妻女离开,独自到一旁解下信鸽带回来的纸条,纸条上寥寥数字,却叫誉亲王面容惊愕不已,撕碎纸条洒进池塘中,立即唤府中侍卫长宁远道:“快,备马,随我一同去找魁王帅!”
与此同时,一身铁翼轻功快过快马加鞭的铁翼子回来与卓玉心禀报,已经将卓玉心的命令传达到司徒煞与俟清河与云戎的耳朵里了,只要长安城中发出哨箭作警,司徒煞将最先响应,再以烽火示警紫牙关外,俟清河与云戎起兵,接应司徒煞,策应身在长安城中的卓玉心与蔺展颜。
长安城内外,已经可以嗅到战火将起的味道,若是孤军奋战,可有必胜的把握?卓玉心凭栏望月,满心惆怅。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长安城里将没有几个人会在这一夜里觉得安枕无忧,皇帝寝宫中,刚刚‘熟睡’下的皇帝又一次在无光的寝宫里起身,将喝下的一碗汤药尽数呕吐出来,而后注视着地上随月色移动的窗影,喃喃道:“南嵘轩,你可是回来了?”
宇文泰走出书房‘天下阁’,正对夜色,面向铁蟒城方向的茫茫天边,暗自一笑:“卓玉心,本王送你的大礼就要到了!你接的下吗?”
盾甲军营地之外,漆黑的夜里,南嵘轩摘下遮住面容的斗篷,眼中映现着军营里的几处篝火,与一旁的江天一说道:“你回去吧,接下来的这段路,我自己走。”
江天一惭愧道:“殿下恕罪,江某虽身上负伤,功夫不如前,可要抵挡城中这些虾兵蟹将还是绰绰有余的,还请殿下收回成命,让江某伴您回到长安。”
南嵘轩瞥看一眼不远处城头间的火把,再看看盾甲军营地中的篝火,面露奸诈,自信道:“接下来的路用不着你再打打杀杀,我要盾甲军送我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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