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要?”
“以前赵王府院中有一处塘子,朕小时候喜欢在夏日夜里去抓蛤蟆。蛤蟆这东西你若是直接扑上去抓它,往往就被它跳在脚面上恶心你一番。”
“可你若是慢慢来,将它往其他地方赶,给它些能逃掉的念头,它反而会不停地想法子逃,最终耗掉所有力气之后便任人宰割了。”
崇明帝边说边拿起案上的两本账本翻看着,轻声说道:“何况这只蛤蟆如今不也出了买命钱不是么?”
“微臣明白了。”
“你手中那剃刀是怎么回事?朕小时候便听着黑鹞子的故事,一直以为你们只用绣春刀的。”
“是一个剃头匠朋友的东西,刚刚没什么趁手的家伙便拿来用了。”武大器双手奉上这柄剃刀。
崇明帝拿起来看了看,看到了刀身上那三个小字“剃头李”。
“哦?是朕听说过的那个剃头李么?京城剃头状元?”
“连陛下都听过?”
“以往在王府的时候,有个消遣便是乔装打扮上街逛逛,燕城富商说过一句话,大意是说燕城里的玩乐不比明京少什么,甚至他明京中的员外想听听花戏,还得专门跑来燕城。可唯独有一项最受用的消遣燕城富豪只能去京城才能享受到,便是那京城剃头状元的手艺。”
“当时朕听着还有些不信,真有这么玄乎么?”
“微臣倒也没怎么点过他,只是确实达官贵人们排着队用他来剃。”
“哦?改日唤入宫中,朕也试试。”
“一来陛下龙体珍重,剃刀也是刀,万一那剃头的生了不臣之心,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万死难辞其咎。二来他家中出了些变故,已经歇业很久了。”
69書吧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秦忠慧的疲惫,他似乎一夜之间就被彻底抽干了精气。
六科给事中陈虹上书参礼部尚书张彦七条大罪,同为六科给事中的郎力则更为大胆,直接上书死谏,说要恢复祖制,宦官不得干政,连掌印掌笔的几个大太监一块儿参了上去。
他这一说,别说站在皇帝身旁的几个太监,就连朝堂百官都纷纷看向了他。
“祥符三年同进士出身,郎力?”崇明帝微微抬头,念出了他的出身。
“正是微臣!”
“按理说同进士出身是做不了京官儿的,我看朝臣名录事记里似乎是杨大人点的你,他在上面写了你虽然文章立意差些意思,但言辞辛辣,若是有一颗为官正心,倒是个不错的好言官苗子。”
“陛下,杨大人他...”
“住口!”崇明帝猛地一拍桌子:“朕这几日也翻阅过以往的奏折,杨大人入狱的时候怎么没有你的折子?杨大人身死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过一句话?反倒说什么杨养性结党...怎么,杨大人连你一句恩师都当不起了?”
郎力浑身上下抖如筛糠,面色苍白不知如何回话。
“只会见风使舵的狗东西,如今倒是出来沽名钓誉了?怎么,以为朕要对秦公公下手?”崇明帝冷冷说道:“秦公公之前有错,这朕也认,但皇兄有遗诏说秦公公罪不至死,这朕也是同意的,他辛劳这么久便是只论苦劳也够多了!”
“如今之前的事都到此为止,现在关外也哈鲁虎视眈眈,关内那踢断山更是猖狂,朕刚从燕城出来,他就踹了石庄大营!局势不利至此,朕不想再看到你们为了互相之间的陈芝麻烂谷子扯淡!有这心思替朕抚慰流民平了叛贼杀了也哈鲁去!”
大臣们都沉默不语。
“郎力拖下去,发鹞子窝狠狠打五十棍!用心打!今后朝堂上再有人上书说什么旧事的,一律以沽名钓誉之辈论罪,同此处理!朕倒要看看你们哪个屁股是铁做的!”
郎力屎尿齐流,被两名黑鹞子像是拖死狗一样拖下去了。
秦忠慧低声说道:“陛下,咱家请乞骸骨...”
“乞骸骨不是那些大臣们说的么?秦公公既然是宫内内官,用不得这种说辞。”崇明帝冷冷说道:“武指挥使昨夜拿了两本账本来找朕,说了一番话,朕觉得很是有理。”
“他说做上位的,有时候随便说句话,下面人就卯足了劲儿去干,往往会做出许多与上位者本意不符的事情来,所以罪责也不能全由一人分了。”
“况且皇兄的话言犹在耳,朕也不想因此坏了答应皇兄的事,所以以前的事就都了了,今后自有今后的日子。”
“这...”秦忠慧眨巴着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
“听说秦公公连府上仆役都遣散了不少?如今支使下人怕是不够了吧?朕从新选的名录里拨了一批人过去,如今应该已经到秦公公府上了,日后就让他们来伺候公公好了。”
秦忠慧和崇明帝在台上低声说话时,外面一名黑鹞子小跑绕过台下跪着的大臣们,直接跑到崇明帝身前跪下:“陛下,那郎力在第三十二棍的时候就不出声了,打完以后彻底没了动静,太医看过,说撑不过两日。”
“这般东西死便死了,还来通告什么?从内帑里拨一口厚棺材给他,当做朕给他的恩典!退朝!”
退朝之后,秦忠慧坐在他的轿中,原本看着老态龙钟的他在帘子放下的一刹那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之前的不堪模样不过是他装出来的而已。
“厂公怎么不继续扮相了?”武大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还得多亏了大器你。”
秦忠慧转过身去:“若不是你将咱的买命钱交过去,怕是今日挨了五十棍横死的就不是郎力,而是咱了。”
“厂公有所不知。”武大器叹气道:“这都是常百户用命死谏换来的,不然皇上哪有那么容易糊弄?厂公今后是何打算?”
“还是得交些东西出来,不过总算是保住条命,还留了些富贵。今后河鸭是吃不到了,但京城五香斋的蒸碗想必还是够的。”
“缘何便说吃不到河鸭?皇上的意思不是说厂公放了权便能留个富贵身么?”
“留是留,但日后估计也都在他的眼睛之下活动了。”秦忠慧冷哼一声:“你以为为何好好送下人来?都是眼睛啊。”
东厂衙门。
点名的太监看着新送来的一批人,头都有些发胀,但最后还是耐着性子坐下一个个记录。
“唉?小孩儿,你有十岁么?怎么也来入宫?”
“公公,我是司马监陈公公捡来的干儿子,因为年岁太小一直未曾净身。有个年老公公到了司马监说急缺人手,其他公公都是干活的主力,就把我给派来了。”
“唉...算了,给咱家留个名儿,有什么事情也照料照料你。”
“回公公话,俺叫李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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